2016年，整個韓國在為一部叫做《鬼鄉》的電影流淚。冷題材、無明星、低成本，卻如此收穫人心，讓人不僅對其創作者產生無限好奇。
人物簡介：趙正萊，韓國導演、製片人。2012年拍攝出電影《哆來之聲》，2016年導演電影《鬼鄉》。
2016年，整個韓國在為一部叫做《鬼鄉》的電影流淚。
這是一部講述韓國慰安婦苦難經歷的歷史題材影片。冷題材、無明星、低成本，卻如此收穫人心，讓人不僅對其創作者產生無限好奇。在韓國首爾一棟公寓樓地下一層的工作室裡，《環球人物》記者對電影《鬼鄉》導演趙正萊進行了專訪。
「招魂歸鄉，逝者安息」
進入趙正萊的工作室，沿著樓梯，一幅巨型海報首先映入眼帘。海報上是影片中的一個場景：慶尚南道居昌郡的鄉間小路，在父親的背上，女主人公正敏哼著民謠，手舞足蹈……
《鬼鄉》宣傳海報
這，是電影的開始，也是一段真實的歷史。
1943年日本強佔朝鮮時期，女孩正敏被日軍抓到中國牡丹江慰安所充當慰安婦，從此陷入噩夢。在這裡她遇到了一大批年紀相仿的少女，並和一個叫英熙的女孩關係最為親密。在日軍戰敗撤離牡丹江並槍殺所有女孩時，正敏替英熙擋下子彈，長眠於異鄉。
《鬼鄉》劇照
大多數戰爭題材的電影只把重點放於戰爭，趙正萊的《鬼鄉》卻是兩條主線。畫面一轉，回到家鄉的英熙，已是一位年邁老人，仍對當年為自己死去的正敏念念不忘，她找到巫師作法通靈。真的能魂歸故鄉，姐妹「重逢」嗎？之後將發生什麼？
這就是《鬼鄉》的故事。趙正萊說，取名「鬼鄉」，雖然沒有這個地方或這個詞，但「鬼」音似「歸」，暗含「招魂歸鄉，逝者安息」之意。對那些在異國他鄉逝去的慰安婦，想安慰她們的靈魂，想幫助她們回家。
《鬼鄉》宣傳海報
「沒有什麼是不困難的」
慰安婦問題，是韓國國家記憶中慘痛的歷史遺留問題之一。因為題材太敏感，從2002年籌拍到2016年上映，趙正萊整整堅持了14年，他告訴記者，電影最終能上映，「因為正義與希望猶存」。
2002年，趙正萊第一次來到韓國京畿道廣州市退村面元堂裡的「分享之家」，在這個慰安婦受害者的養老院裡，只是來當義工的他，最初並不了解什麼是慰安婦問題。
姜日出奶奶畫的《被蹂躪的少女們》
看到了姜日出奶奶在接受心理治療後的畫作《被蹂躪的少女們》，趙正萊才開始真的明白慰安婦遭遇了什麼。
姜日出奶奶常提及她最為美好的記憶，反覆說作為家裡的么女，如何被親人疼愛……而一提到被強徵帶走，便開始哭；說到被解救回國後，也還是哭——慰安婦中的大多數，回鄉後的境遇依然悲慘，被社會歧視、被家人拋棄，不光彩的過去並非這些弱女子所能掌控，卻永久都能給她們傷害。
《鬼鄉》劇照
每個月去做義工，與奶奶們接觸、聊天，「了解得越深入，受到的衝擊越大」，趙正萊下定決心，要讓奶奶們的故事流傳下來。
然而，一切並不容易。現今慰安婦問題雖然受關注，但是從最初無關心和冷然對待的階段演變而來。拍過那麼多優秀抗日電影、電視劇的韓國，把慰安婦作為主角的作品之前也從未出現在大銀幕上。尤其是近來，韓國電影市場被巨大的資本蠶食，沒有大企業投拍，便出不了電影作品，藝術新人基本都在掙扎著生存，所有這些，都是擺在趙正萊面前的問題。
導演趙正萊
趙正萊是韓國中央大學電影專業科班出身，但之前僅拍攝過一部電影——2012年的《哆來之聲》，講的是發生在藝術高中裡的師生故事，屬於青春校園題材。一開始籌備《鬼鄉》，周圍有很多人善意提醒他，如果這部作品完成，可能他將被禁止入境日本，或可能遭到日本右翼勢力的威脅等。趙正萊說：「我無所謂，因為總要有誰記憶她們的故事。」
趙正萊在《鬼鄉》拍攝現場
沒有大公司肯投拍，他便採用眾籌的方式。2萬、5萬、10萬、20萬，零零散散的募款……而製作方對這些投資的回饋，也就是電影製作發布會的門票、試映會門票、海報、DVD……2011年，有一位大學教授投資了300萬韓元（約合1.7萬元人民幣），趙正萊才有了第一筆「巨款」。
最終，75271人總共籌了12億韓元（約合60萬元人民幣），這在電影製作中是名副其實的「小成本」，請不起明星，也沒有什麼宣傳費用，甚至連製作都很寒酸。記者採訪的這個地下室，就是《鬼鄉》的製作室，其實就是兩間小屋子，前邊是工作場所，也是會議室、倉庫；後邊那間是剪輯室，也是導演辦公室。從腳本寫作、募款、拍攝到上院線，被問及最艱難的是哪一個環節，趙正萊回答：「沒有什麼是不困難的。」
「每放一次電影，就會有一個靈魂回家」
根據韓國電影振興委員會統計，從2016年2月24日首映，《鬼鄉》的上座率高達42.5%，創下了多項票房紀錄。
電影剛剛拍完時，在「分享之家」有一場以慰安婦奶奶們為對象的試映會。一開始，趙正萊很擔心她們因為看電影受刺激。奶奶們看後抱頭痛哭，哭了很久。但最終，她們都對趙正萊說了「謝謝」。在他看來，這是奶奶們的認同。
《鬼鄉》宣傳海報
不少韓國民眾為了這部電影，曾兩度、三度走進影院，甚至是自己買了很多電影票邀請更多朋友觀影，出現了很多罕見的觀影現象。觀影前，不少觀眾對日本懷有恨意。看了電影之後，更多的是韓國民眾的自省：「我是否曾經關心過受害者奶奶們？」「我為她們曾經做過什麼？」
「怎麼現在才回來？」
「嗯，回來了。」
「快來吃飯吧！」
「嗯，吃飯了。」
蝴蝶在鄉間盤旋，正敏探頭探腦地回到家，父母正在等著她，少女笑得燦爛。 這，是電影的結尾，少女的魂魄最終還是歸鄉了。
《鬼鄉》劇照
「我相信每放一次電影，就會有一個靈魂回家」，趙正萊眼神中充滿堅定。
作者：《環球人物》 陳尚文
原標題：沒有大牌明星, 不是大製作, 他卻做出一部讓整個國家哭泣的電影
責編：滿曉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