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於丹<論語>感悟》一書由中華書局出版。中華書局稱,該書首印120萬冊,第一天發貨78萬冊,發貨碼洋近1600萬元。於丹稱,《於丹<論語>感悟》的內容是根據現場錄音整理、修訂的,比電視播出的內容多出一半。這次講到的孝敬之道,智慧之道等七部分內容,上次都沒有講到。「出《於丹<論語>心得》的時候,我處在混沌無知的狀態,對出版一無所知。
因為以前出的都是教材,面對的都是學生。可以說,我在不到兩年的時間裡面經歷了很多從未經歷過的命題。包括生活環境的喧囂,節奏的改變,自我內心的確認,以及做的所有的這些事情。我除了心裡頭希望寧靜,希望樸素,意存感恩之心,我可能說不出更多的話。所以沒寫後記,用和張越的訪談代後記。現在這七講講完,我想我不會再講《論語》了。」
中華書局稱,為打擊盜版,《於丹<論語>感悟》特意採用了特製防偽頁,並採用了雙重防偽措施。防偽頁採用了特意定製的紙張,使用了水印技術,記者看到,該頁碼裡面有中華書局的局徽和於丹的籤名,此外,該頁碼還有半埋半露的金屬線,線上印有中華書局的英文。4月1日晚上,就《於丹<論語>心得》出版的相關情況,本文作者和北京其他媒體的記者一起群訪了於丹。
「關於《論語》,我要說的話到此為止」記者:如果心得和感悟可以畫等號,那麼兩本書是一種什麼關係?
於丹:「心得」這本書講了七個「之道」,「感悟」講了另七個不同的「之道」。這本書是從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層面再去讀解《論語》。《心得》中的七個「之道」更大眾化,但是不夠系統。因為是第一次講,我挑的是最好講的。大家喜聞樂見的直接就講了。講《心得》的時候,絕沒想到再講《感悟》。因為《心得》被大家接受讓我始料不及,後來,百家講壇說,《論語》是很嚴肅的,我們應該對它作一個很系統的梳理,有些沒有講到的東西必須講到,像忠恕之道,仁愛之道,誠信之道等等。
再比如說,大年初一,我講的是孝敬之道,關於孝,我在上一講一個字都沒有提到。你說,《論語》中的孝過時了嗎?好多人說,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那麼就守著父母,不出國留學了嗎?其實,不能這麼狹隘地去理解。你真正看看《論語》裡面的孝,學生問什麼叫孝?老師回答說,色難。給你爹媽個好臉色,比給他們拿幾萬元錢買房子、治病都難。我們想想今天,你對父母怎麼孝順,一忙起來真給他們好臉色了嗎?都是疙疙瘩瘩。再比如說,《論語》裡頭有這麼一句話,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則以喜,一則以懼。這就是說,父母的年紀你不可不知道,一則很高興,但是恐懼比高興要多得多。因為你還有多少盡孝的時間?時光就這麼過去了。
這次我媽生病,我守在她的病床前,感受特別深。因為過去我一直覺得我媽媽身體特別好,老是帶孩子到處玩。我現在先掙錢,兩年以後我陪你出國。你說她等得了嗎?你對他們來講只有今天,不要提明天怎麼樣。所以,《感悟》中的七個「之道」,跟前面一點也不重複。我講完之後,連後記都不想寫了。我確實覺得,關於《論語》,我要說的話到此為止。
關於「到四川就醫」: 「這是很刻意的炒作,我都被慰問毛了」記者:某報曾經報導,說你到四川就醫,後來又刊登聲明說新聞不準確,這大概也算聲名上「過分的喧囂」吧?
於丹:我正要說到這件事的原委。大概在10天前,我上完課以後,接受四川省衛生廳的邀請,去對他們的醫療系統做一個醫德醫風的培訓講座。這個講座放在了一個民營的骨科醫院。第二天早上10時,我開始講座的時候,當地某報登出了大半版的文章,巨大的標題叫做《學術明星積勞成疾赴四川秘密就醫》,你看完這篇長文以後,就覺得於丹基本上是要用擔架抬著了。本來講座是10時,8時多醫院就把我忽悠去參觀,從一樓到七樓。他們一直對我說,於老師拍套片子吧,我們做頸椎和腰椎的保養特別好。我說我頸椎腰椎沒毛病,沒有拍片子,也沒保養,就去講了。
結果一開場,院長就說,於丹老師是為自己治病而來,然後我們要給她頒發醫德、醫風監督顧問的聘書。我一頭霧水,上去首先就說我不是來治病的呀,第二,對不起,我只能謝絕你們的好意,因為我不接任何聘書。在這一年多時間裡,要給我發國學校長的,名譽教授的,各種顧問的,還有一些跟我不沾邊的文化顧問的,如果我要接這種聘書的話,累積起來已經超過100個了。大家想一想,我才四十來歲,手裡拿著100個聘書,我不是騙子是什麼?所以我的態度是,我堅決不能拿名不副實的東西。
從臺上下來以後,我就不停收到各種慰問簡訊,不停有好多幫我推薦治療腰椎和頸椎的醫生。我當時就覺得哭笑不得。這件事情是一個很刻意的炒作,我去之前,這個東西就已經寫出來了。說實在話,我還委屈呢!我憑什麼要被人這麼對待?我憑什麼要挨個對大家說我沒病,我的生活為什麼要被幹擾成這個樣子?我這十來天一直在受這個事情的困擾,我都被人慰問毛了。
記者:這件事簡直讓人啼笑皆非。
於丹:但是,這就是現在真實的生活。你面對這件事情怎麼辦呢?我一直在想,看看我在喧囂中還有沒有一種坦然,就按照自己的心願這麼走下去,好好的做一個大學老師。我這一個學期不管多忙,是出國去外地,我坦率跟大家說,我沒有誤過一節課。
讀原典是最好的讀法記者:我覺得由你引發的《論語》熱包括三個層面,一個是學術層面,比如中華書局再版了楊伯峻的研究著作;還有一個就是文化層面,比如大家都來講《論語》,最近還有一個南京律師劉元峰懸賞12萬元給自己的書徵錯;再有就是大眾層面,你的著作的銷量就是他們的證明。你如何看這三個層面的熱?
於丹:從大眾層面來講,這是一種外延。你在機場看見什麼,那一定是大家喜歡的。比如現代的生活智慧,還有現代的經營管理,還有瑜伽、家庭保健等圖書,這些書也在熱銷,其實這是大眾在提升自己的生活。所以並不能說它是一個國學熱,而應該說在一個更寬容的文明當中,大家對自己的生命狀態更負責任。如果說,前兩個層面是站在外部進行拓展,那麼學術層面就是在內部進行伸延。我小時候,我父親帶著我讀《論語》,最早的就是楊伯峻先生的那一本。如果這些書能夠讓更多的人讀到,像我小時候那樣,那就太好了。因為它每一個地方都深入淺出,又非常精準,但是又不晦澀艱深,而且很薄。孩子如果讀這個是一件幸事,因為這樣的專業研究我做不了,坦率說以後也做不了,因為我以後的時間和精力要用在我的傳媒學科上。
記者:閱讀原典是最好的讀法嗎?
於丹:直接讀典籍原文當然是一種最好的讀法,我們現在的教育開始重視這個問題了。今年我注意到,在語文的高考中,古文的比例在上升。我並不覺得能把這些古文背下來就好,關鍵是怎麼融化。《周易》上有句話,「關乎天文,以查四時;關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把古代的東西用今天的觀點讀懂了,融在生命裡,這才是「化成天下」。我們的教育不能讓孩子孤絕地封閉在一個閣樓中。既不接地氣,也不能觸摸到古典的心靈。
記者:你現在對經典的熟悉和信手拈來是否和家學有關係?
於丹:好多東西從小耳濡目染,你老聽大人們講,這種潛移默化確實有,但不是背誦了多少古籍。但是,不要因為自己錯過了練「童子功」的時機,就覺得自己幾十歲,讀什麼都是白搭。其實最重要的是悟性。我覺得,人越成長,「悟」越提升。你慢慢地用自己的心,不急不慌,從容不迫,往前去一點一點地感受,這是悟。
於丹談社會轉型時期該如何對待國學: 「我們現在對國學 確實有迷信的成分」在一個社會急劇轉型的時候,作為每一個生命個體,他需要完成的,首先是自我內心的確認。也就是說,大家都在想,我現在能夠找到一個什麼樣的生活坐標,我生活裡最缺的是什麼,我跟它的關係怎麼協調怎麼相處。包括我們剛才在飯桌上聊到的孩子,孩子將來學什麼,去幹什麼。那麼,這個坐標由什麼來確定?是人云亦云,還是跟隨一個潮流?我覺得,國學就是我們的一個參照系,從這裡能夠找到有哪些亙古不變的東西,能夠讓我們今天覺得樸素、溫暖,讓我們覺得有一種依據的東西。文化有的時候有一種普世性,能夠穿越歷史積澱下來。
社會轉型期,國學復興如果只停留在文字、書籍上看,那只是一種表象。最主要的是,我們的內心有一種行為上的需要。我為什麼說到「感悟」、「心得」這兩個詞呢?因為我覺得在不同的年齡段讀《論語》感悟特別不同。我在十幾二十歲的時候背的《論語》的句子,全都是「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三軍可以奪帥匹夫不可以奪志」這樣一些擲地有聲的話。三四十歲自己有老有小以後,會喜歡什麼話呢?我在講《論語》感悟的時候,就特別講到這樣一些話,孔子跟他的學生說自己的人格理想,就是「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這話在我年輕的時候一點感覺都沒有,覺得這哪是聖人的理想,不就是普通人的事嗎?後來發現,就是這點理想,是我們每個普通人最難做到的。「老者安之」,讓我的老人全部都安頓;「朋友信之」,不管你有錢沒錢,有地位沒地位,但是你有信譽,朋友能信得過;「少者懷之」,還能讓年輕的孩子經常想起這個人來。一個人這一輩子,對生我養我的父母長輩,我生我養的兒女晚輩,一輩子相陪相伴的朋友,能有這樣的交代,我覺得離聖人就不遠了。這不是我們這個時代所需要的嗎?
在一個社會越發達、境遇越充分、物質生活越喧囂的文明時代中,內心的樸素、坦然,為人的真誠、磊落,能夠給我們以生命的根。這就是我一年多的感悟。
大家重視國學自然是好事,但我也反對迷信國學。我到好多地方去講課,老有人問,針對現在大家工作壓力大,大家內心困惑,《論語》中有哪些話能解決問題?針對現在人際關係不好,《論語》中有哪些話能解決問題?
主張穿漢服是「急功近利的附會」現在好多地方主張穿漢服,舉行什麼儀式……有一定的儀式感是好的,但是,我並不主張這種急功近利的附會,好像國學就是萬能的。一種開放的文化心態,應該是多元的共榮共存。中國文化跟西方文化,古典文化跟現代文化,經營文化跟流行文化,所有的東西只要能夠文而化之,那麼你的心也可以融化,整個世界也在整合,在融合的狀態下,每個人一把鑰匙開一把鎖,都能找到解決自己問題的一種方式。但是,不會說國學的每一句話都醍醐灌頂。我覺得,我們現在對國學確實有迷信的成分。(張弘)
(來源:廣州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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