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萬穿上白色外套,爬上梯子,用顏料在白色畫布上畫下濃稠的色塊,不同顏色的色塊隨著時間疊加出鮮豔而抽象的畫面。畫布一角放著一堆顏料桶,據說這是他當天從上海福州路買來的。
開幕前,瓊萬告訴「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他希望這件巨幅作品能夠讓人們感受到來自城市街頭的能量。此次展覽呈現了包括瓊萬在內的八位國際塗鴉藝術家作品,在瓊萬看來,上海當代藝術館為塗鴉藝術家舉行群展代表了中國認可塗鴉藝術作為一種藝術形式的存在,和過去出現過的其他藝術形式一樣,塗鴉將為未來的人們提供一條了解現在的線索,也正因如此,塗鴉作品應該在美術館中被留存下來,而不是隨著城市外觀的變化而消失。
「後當代城市自白7019」展覽開幕式現場,上海當代藝術館MoCA Shanghai,2019年和許多塗鴉藝術家不同,瓊萬的作品是抽象的,色塊或是線條的組合常常讓人將他和傑克遜·波洛克(Jackson Pollock)等抽象表現主義藝術家聯繫在一起,事實上,抽象表現主義的確給他帶來了很大的影響。「這和我在紐約的成長經歷有關。在那裡,生活是瘋狂的……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如白駒過隙。但那就是生活。」瓊萬對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說道,「對我來說,生活不是什麼清晰的圖像,而是像高速公路上飛馳而過的汽車一樣。那就是我被抽象主義吸引的原因。」
藝術家瓊萬(JonOne)在「後當代城市自白7019」展覽開幕式上現場創作,上海當代藝術館MoCA Shanghai,2019年八十年代,瓊萬開始在紐約的地鐵、火車、牆上進行塗鴉創作。當時,塗鴉藝術家還需要躲避警察的追趕,而如今,情況發生了巨大變化,塗鴉藝術家們時常受邀在建築上進行委任創作,還與各種品牌進行合作,使塗鴉和各種商品相結合,與此同時,一些著名的塗鴉藝術家還受到了藝術市場的青睞。去年,英國塗鴉藝術家班克西的作品《女孩與氣球》在倫敦以104萬英鎊成交,落錘後畫作突然「自毀」,引發爭議。對於班克西的這一舉動,瓊萬直言他很欣賞。「市場在『玩弄』他,將他捲入這場遊戲,而他卻反過來『玩弄』了整個市場。」
瓊萬(JonOne)澎湃新聞:您這次在MoCA帶來了7米長的作品,能不能介紹一下這件作品?
瓊萬:這件作品是色彩繽紛的,展現出巨大的能量。它和整個空間相呼應,並且帶有表演性,觀眾能夠看到我創作的過程,感受到來自街頭文化的能量。展覽在MoCA舉行,美術館舉辦塗鴉藝術的展覽,在此之前從未有過。我們將街頭的能量帶到了美術機構內部,一個中國的藝術館。這意味著中國認可了塗鴉藝術作為一種藝術形式的存在,認可了藝術家與他們背後的能量。在這裡,我們能看到克拉什(Crash)、澤夫斯(ZEVS)、坦客(Tanc)、阿特拉斯(L』Atlas)等等。能夠參加此次展覽,我感到很榮幸。
澎湃新聞:這件作品的靈感來源是什麼?
瓊萬:我的作品是抽象的。在今天,我看到具象的作品越來越受歡迎,但是我更希望通過作品去表現抽象派的傳統。抽象表現主義曾經給我帶來很大的影響,比如羅伯特·馬瑟韋爾(Robert Motherwell)、傑克遜·波洛克等等。我試圖讓人們感受和欣賞抽象的能量。
瓊萬(JonOne)作品《Shanghai Love》,「後當代城市自白7019」展覽現場,上海當代藝術館MoCA Shanghai,2019年澎湃新聞:相較於具象藝術或者是不少塗鴉藝術家的宣傳畫風格,為什麼您會對抽象派產生認同感?
瓊萬:這和我在紐約的成長經歷有關。在那裡,生活是瘋狂的,我不知道第二天會發生什麼,甚至不知道當我出門下樓以後會遇到什麼。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如白駒過隙。但那就是生活。對我來說,生活不是什麼清晰的圖像,而是像高速公路上飛馳而過的汽車一樣。那就是我被抽象主義吸引的原因。
澎湃新聞:此次創作的新作品和上海這座城市有聯繫嗎?
瓊萬:我第一次來上海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我覺得上海這座城市所蘊含的能量給我帶來了很大的靈感——它的食物,它的活力,它的人。這兩天,我在人民公園裡散步,我看到人們在演奏中國傳統音樂,或是用水和毛筆在地上寫字,這是他們的生活方式。這種生活很簡單,卻很美好,充滿力量。
澎湃新聞:展覽將塗鴉帶入了美術館。您對於塗鴉從街頭轉移到美術館是怎麼看的?
瓊萬:三十年前我就開始在博物館或者畫廊裡做展覽了,所以這對我來說不是什麼新鮮事,不過,對於這裡的觀眾而言,在美術館裡看到塗鴉的藝術形式還是很新鮮的。我覺得我的藝術形式和其他的藝術形式沒有什麼不一樣,都是在表達自己,表達美的東西。你來自藝術學院或者你很有錢,這並不意味著你的藝術表達就比我的價值更高。我沒有上過藝術學院,大街就是我的學校,那是我學習繪畫的地方。如今,我在世界各地做展覽,我希望能夠給美術館帶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我覺得那也是別人欣賞我作品的地方。
JonOne作品 《重生》澎湃新聞:在大街上創作和在畫布上創作有哪些不一樣?能否說您的藝術本質上依然是街頭藝術?
瓊萬:通過在畫布上創作,我的作品得到了發展。我不認為我的作品是街頭藝術,那樣的分類過於籠統,就好像你說,我喝紅酒或者可樂一樣。我覺得,可以說我的學派是街頭藝術,但是我所做的是「瓊萬藝術」,和今天在展覽上的其他藝術家的作品都不一樣。每個人都有一個自己的宇宙。我一直在探索自己的宇宙,並將它表達出來。
我覺得藝術應該在大街上發生,因為並不是每個人都會走進美術館,而藝術應該是就在人們身邊的、每天都能看到的東西。當你開始在博物館或者美術館裡做作品的時候,你作為藝術家的所有行為都會發生變化,整個規則也發生了變化。在大街上,人們可以隨意經過你的作品,有人甚至可以走過來在上面添上一筆,然後整個作品也就毀了。但是如果是在美術館裡,人們會戴上白手套來移動你的作品,它成為了某種珍貴的東西。身為藝術家,你必須要明確自己想要什麼,想要留下什麼。我想要的就是畫布、美術館和一個個展覽。為什麼呢?因為我不希望我的作品變成過眼煙雲,人們可以輕易地把它塗掉。我希望它能夠留下來,讓未來的人看到。
「後當代城市自白7019」展覽現場,上海當代藝術館MoCA Shanghai,2019年澎湃新聞:您覺得塗鴉作品也應該保存下來?
瓊萬:對。我們所做的、所留下的代表了我們這一代人,留下這些東西能夠讓未來的人了解我們曾經在做什麼。我覺得這是它珍貴的地方。我們代表的是現在。就好像你看那些洞穴繪畫,你能夠想像到史前時代的人們在狩獵,你來到紫禁城,你就看到了當時帝王將相與庶民的生活。他們留下了過去,而我們正在留住現在。也許未來,人們想知道,2019年的上海發生了些什麼,他們可以回溯這個展覽,也許他們會發現,當時有一個深受傑克遜·波洛克影響的藝術家,他想要在畫布上複製在城市街頭所感受到的能量,那種大城市生活的複雜與瘋狂。
瓊萬(JonOne)作品,「後當代城市自白7019」展覽現場,上海當代藝術館MoCA Shanghai,2019年澎湃新聞:在您職業生涯早期,塗鴉藝術家在創作時還需要躲避警察的追趕,但現在,情況發生了變化,一些塗鴉藝術家甚至成為了藝術品市場的寵兒,您怎麼理解這樣的現象和背後的原因?
瓊萬:的確,塗鴉藝術家曾經受到警察的監視,但我覺得現在人們對塗鴉的包容度越來越高了。人們開始將它當作一種藝術形式,有人會花錢來請人在建築上畫塗鴉。塗鴉成了城市景觀的一部分,有時也成為了社區的標誌。在巴黎,一些被塗鴉的建築成為旅遊勝地,在南非,甚至有塗鴉巡遊,帶遊客們一站站地參觀塗鴉。這樣的旅行能夠讓人感受到城市的靈魂。
對於這樣的現象我一點也不意外。我一直相信這種變化會發生,我知道,有一天,當我們這代人開始老去並且擁有更多權力的時候,塗鴉這種藝術形式會被推到前線。那正是現在我們所看到的情景:塗鴉藝術出現在許多公共場合。塗鴉能夠帶來和平,它可以撫慰人心。
展覽「後當代城市自白7019」將在上海當代藝術館持續至2019年4月24日。(本文來自澎湃新聞,更多原創資訊請下載「澎湃新聞」A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