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在微信運動裡霸屏一周了，而這一切都要追溯到我在女朋友屋裡看見刷步神器的那天下午。
那段時間，我面對女朋友半夜裡激增的步數，突然覺得每個黑夜都沒有盡頭。
我幻聽著她紊亂的腳步聲，根據腳程計算著，估摸她應該是去工業園區找車間組長阿威了。
不過在鬧掰之前，我在她家裡看見了那臺賽博機器。
來回晃蕩，像是宣告黎明來臨的時鐘。
「這是刷步神器」，她剔了剔牙，仿佛接下來的話難以企口，「它一小時走八千步，每天倆小時，消耗20000卡路裡，吃了夜宵之後啟動它，能保持身材不走樣。」
「這都是阿威告訴我的。」
我本能地覺得哪裡不對勁，但我挑不出破綻。
我特地上網搜了一手，意外地發現兜售這玩意兒是門大生意。
隨意一個商家，一個月就能賣上千臺。
甚至還出現了刷步永動機這種超越了上帝與科技的造物，像是海底的暖風，天空的波濤，不太真實，卻又真實存在。
我依照著當年老師教我的統計學分析，初步估計現在至少有2000萬臺刷步機蟄伏在這片古老的大地上。
每人每天只需要搞一萬步，一個工作日就能產出2000億步——2000億，這個數字我只在夢裡見過，那晚我買了座島。
成都地區的刷步器工作一天，就相當於市區的人口跑了一次全馬。
刷個通宵，第二天能讓一環的住戶看見加州的陽光。
在那些黯淡或明亮的大廈裡，擁擠或孤獨的工棚中，此刻正運行著不計其數的刷步器。
到了夜晚，每條本該無人的幹道上都充斥著一群電子幽靈，在髒攤喝高的人有時會聽見一陣陣遙遠的腳步聲。
那是刷步器在辦正事。
據說有些人偷偷地用公司的電猛搖，晝夜不息，一年之後，可以讓老闆重新抽回8塊錢的中南海。
「其實刷步神器還能賺錢。」
那天，這是女朋友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也是阿威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阿威講，他上個月給自己買了個壽險，保險經紀人給他手機裝了個APP，只要每天都走滿一萬步，下一年度保費半價。
他入手了這個刷步器，不到一百塊的投入換五千塊的折扣，這是阿威做過最划算的生意。
阿威他不是一頭獨狼，車間的兄弟們都這樣幹。
甚至還有工友購置了五臺刷步器來回倒騰，因為在某個運動APP搞滿一定的步數，就能兌換現鈔。
通常來講，按照規則，你只要環繞地球一圈，就能拿到一百塊錢。
這不是刷步機，這是礦機。
當然，刷步器最初的功能僅僅是想讓你霸屏罷了。
這也打消了我另一個顧慮——前段時間我看著微信裡的步數統計，總以為小偉每天在美團搞兼職。
「真的有用」，朋友小胖說，「以前我都是用手搖的，搞了刷步器，現在每天幾萬步。」
「感覺身體更健康了。」
這讓我想起曾經看見過的商品評論，我懷疑那就是他的帳號。
直到兩個月之後，我才知道這是一個落魄的謊言。
那天，他這樣講到，「我知道沒有用的，我不過是想在唯一能見到她的平臺上，露露臉罷了。」
我從未想過，他竟如此眷戀那位大理的酒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