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瀝瀝下了整整一夜,半夜醒來時能清楚聽到雨打芭蕉葉的聲音。有點鈍,但清晰。
終於在鳥叫聲中醒來,推窗一看,雨居然奇蹟般地停了。我們收拾好行囊啟程去碼頭,清晨六點的石頭城很安靜,長而狹窄的石板路經雨水衝刷後泛著油亮的光澤,積水從廊簷上滴滴答答掉落,像極了中國南方的古鎮。
從住處去碼頭大約1公裡路,走路15分鐘即到。
發往達累的客船7點15分開。天氣越來越晴朗,太陽笑眯眯地掛在空中,陽光照射在水面上,泛起金星無數。不曉得是不是這兩天一直下雨的緣故,海上浪很大,船不斷地上下顛簸,幅度之大猶如過山車,失重的感覺脈衝般一波波襲來。乘務員開始從頭至尾給大家發黑色塑膠袋——以防嘔吐。村婦發明了一種呼吸法與皇帝分享:使用腹式呼吸法,船隨浪頭往下走深吸一口氣,讓氧氣充滿整個腹腔以抵消失重帶來的不適感。反之,呼氣。
奈何健壯如皇帝,居然壓根不需要。
前排一金髮女子已經數次往返衛生間。但見她面色鐵青,雙唇泛白,難受得眉頭打結。她的同伴扶著她打開艙門,企圖借海風吹散痛苦,但風太大,她一個趔趄幾乎摔倒,乘務員趕緊衝出去,將她扶到甲板上坐倒。
而甲板上,一個罩著黃色大花長袍的中年女子實在痛苦難捱,躺在地上不住翻滾。
皇帝問村婦:「你怎樣?」
「我還好啊。你呢?」村婦問身旁的東方男子。
也許是害羞的緣故,小夥子一直繃著臉,直到村婦問他才打開了話匣子。
他說他叫威,廣東人,剛來這裡一個月,在島上一家中國漁業公司工作,主要收購海參等海產品。威的公司有十多個中國人,清一色男士。他說,在他們公司工作的本地人的工資相對於其他公司要高很多,一般是9-10萬先令一個月,而其他中國公司都只給5-6萬先令。公司中最多的一個本地工人每月能拿到11萬,原因是那人八十年代曾在中國留學,會講中文,給他們做翻譯,屬技術人士。
「你們上島那天沒遇到他?」威問我們。
「沒有啊,為什麼會遇到他?」他的問題讓我們頗感好奇。
「因為他會講中文啊。除了在我們公司做翻譯,他還幫中國大使館翻譯報紙,周末就在碼頭尋覓中國遊客當導遊。」威說,「要賺錢嘛。」
「那也不用這麼辛苦,做三份工。」村婦問他。
「想多娶幾個老婆唄。」威說,「他原來有兩個老婆,餓死了一個,是真的窮到沒飯吃活活給餓死的。現在他有錢了,就想再娶一房,然後多生幾個孩子。你們不知道,這裡人特別能生孩子。」
威似乎為引起我們的興趣而有些得意:「我們公司有個本地工人娶了兩個老婆,總共生了17個兒子7個女兒!要不怎麼說人多命賤呢,前些時候,公司一個員工不小心開車撞死了一個本地人,嚇得要死,主動賠了35萬先令。沒想到死者家屬為此感激涕零,他們說萬萬沒想到死一個人能賠這麼多錢。」
「你們不知道吧,我們在這兒買條狗都花了40萬先令。人命不如狗命值錢。」威說。
我們問威,9月10日的沉船事故損失誰來賠?威說估計得船公司賠。我們表示懷疑其賠付能力。他說,給點就滿足了,一共死了幾百人,總賠償額不會太多。
威和我們一個觀點,認為桑給巴爾比三蘭港好,主要是人好,樸實熱情。
威還說,坦尚尼亞的交警很有意思,見到中國人開的車一般都會截下來,不管你違章與否,先跟你要小費,一般只要給2000先令即可。
皇帝插話:「在國內,中國司機沒有不怕交警的,所以把這個習慣帶到了坦尚尼亞。」
也許是因為久居他鄉的緣故,威的話匣子關不上啦:這裡的人與國內不同,他們不知道什麼是效率,辦事從來不著急。有時候公司與坦桑客戶談判,談不成,客戶就在那裡一言不發地坐著不走,可以一坐一整天。銀行的效率就更差了,所以公司要有一個專人對付銀行。
在坦桑辦工作許可非常難,以前僅需幾百美元,如今已漲到了數千美元。威的工作許可就是花2700美元辦的。之所以這麼貴並非政府收費漲價,而是中間人要賺錢。中國人不能以自己名義在這裡開公司,公司法人只能是坦尚尼亞公民。所以,很多時候,錢是讓這些人賺了去。
至於移民,好像非常難,還沒聽說有先例。不過,威說有一位中國男士在這裡與本地人結了婚,雖然還沒有皈依伊斯蘭教,但是生活方式已被徹底顛覆。比如,在他們家廁所已不提供衛生紙啦。
聊天真神奇,不僅忘記了顛簸之苦,而且不知不覺就到達了目的地。
上岸第一眼看到這哥們,皇帝說:要是海上也有如此敬業的交警,前幾天那條船估計就不會沉了。
對啊,達累與桑給巴爾島的交通全靠船運,為什麼交警不去海上執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