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晨練在大寧公園。所謂晨練,就是儘量沿著牆根兜一圈。
那次去臺北,住在大安區。酒店裡有他們特製的小地圖,大安森林公園就在酒店的西南,不過1.2公裡。
一個大寧,一個大安,蠻好蠻好。
也是秋天,臺北的早晨很清新,要去走一走。
禮拜五到的臺北。禮拜六早上,為了更新我這個斷命的微信公眾號,完美錯過。禮拜天早上,太陽剛剛升起,我便出門上路了。
竟然有點小激動。
一大把年紀,還是很叛逆。集體出遊,但凡能不按部就班,能一個人到處亂竄,心裡總是得意到不行。
一激動,出門就走錯了方向。走到忠孝東路,才發現,咦,陽光怎麼從我的右手邊灑過來。我要往南,東方應該在我左手邊啊。這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了。
趕緊掉頭。
很快,我就走到了仁愛路。
我第一次來臺北,就很喜歡仁愛路,那麼寬,那麼綠,那麼多排樹,那麼多蔭涼,讓人忍不住要想起上海的衡山路或復興路。不過前幾次總是乘車而過,一直想走一走。今天得償所願。
也許是做多了電視節目,也許是看多了張愛玲的文字,那一刻,我竟然好像靈肉分離,一面任由我肉身融進這仁愛路的鬱鬱蔥蔥,一面讓我的靈魂在空中看著自己,完美出畫。
我又很喜歡臺北巷子裡的日式風格。於是,在地圖上,找了一條直通大安公園地鐵站的巷子,一頭扎了進去。
可惜,是城市都要改造。這一片也難倖免,平房都翻造成樓房了,還不止兩層。不再找得到老屋了。
間或也有一些老人出門,買菜或者晨練,獨自或三三兩兩。
穿著樸素卻整齊,表情平靜,見了熟人,交談也輕輕的,並不哇啦哇啦,這一點,似比上海好些。
此前,還路過高架下面的建國花市。
當然還沒開門。其實也無所謂門,充其量是個大大的門洞,用幾個活動護欄擋了一下。
看進去,裡面空空蕩蕩,只有少數幾個早到的花農在整理著什麼。行人過馬路可以從花市當中穿過去,也不見什麼值夜的保安。我喜歡。祥和。
大安森林公園地鐵站造得很有設計感,與公園融為了一體。
讓我稍稍有點失望的是,眼前的森林沒我事先想像中的高大,熱帶植物也可以長得很高啊。
而這裡的樹木最多十來米高,看樹齡,大多數好像超不過30年。我猜想,這是一個新建的森林公園吧。
後來,我在西北角看到了公園的牌子,上書建於「民國八十三年」(1994),果然。
此刻,太陽已經升得很高。我還是冒著日曬,從西北角走到東北角再入園,先往南,順時針兜一圈。
外面建國路上已經車水馬龍,有了市聲,公園裡還算安靜。人也不算多,至少沒有上海公園裡的人多。
這樣的禮拜天早晨,若在上海的復興公園、靜安公園、虹口公園、閘北公園,環園步道上,恐怕要像泥鰍一樣,側著身子,鑽來鑽去了。臺北的人口畢竟沒有那麼多。
我略略驚訝,公園裡跑步的年輕人太少。我家附近的大寧公園裡,我走著走著,就會有一群年輕人呼嘯而過。
後來,東森同行靜宜君告訴我,臺北的年輕人喜歡夜跑。她說,晚上的大安公園,太多夜跑的年輕人。
我走到公園很深處,才發現了第一群扎堆的臺北老人,也不過十幾個人。
也有錄音機開著,不過要走近了才聽得到他們的BGM(背景音樂),比上海老人開得輕。
一圈兜下來,我只看到了六群這樣的老人,不多。有練太極的,有練拍打的,也有類似廣場舞的,但沒有大合唱的,也沒有集體玩銅管的。
最好玩,十幾個人圍著一棵大樹轉圈,弓步,兩手如刀,指尖對準樹幹,冒出一股莫名的殺氣。
臺北也進入老齡化社會了吧。
長椅上眼神空空的老人;坐在輪椅裡,由高大的菲傭推著的老人;拄著拐杖步履蹣跚的老人;精神矍鑠的老人;健步如飛的老人,都有。想想這都可能就是明天的自己,廢然了。走開去。
繞到西南角,發現這裡的樹更高些,更大些,也更老些,不像是新移栽的。原來,日治時期,這裡是七號公園預定地。
1949年後,為了安置幾十萬從大陸來的軍公教人員,這裡變成了眷村。現在重新建成森林公園,也頗為艱難。動拆遷,在哪裡都是難題。
在東北角公園入口處附近,我看見了一尊很大的觀音雕塑。後面用一片竹林遮住,所以,一開始真的沒有發現。
有兩三老人在那裡雙手合十叩拜。雕塑旁有一塊告示牌,上面寫著「不準焚香」的字樣。
後來,又是靜宜君告訴我,為了要不要遷走這尊佛像,曾經與這裡原來的眷村住戶也起過很大的爭議。
現在的樣子,就是最後的妥協結果。我不遷,你也別上香。
我繼續繞到東北角才出園,一圈兜下來,覺得公園不大嘛。
同樣是東森同行的立元兄後來告訴我,我還是儘量貼著牆根走,即便走公園四面的馬路,周長也只不過1.5公裡。原來如此。
出了公園也不馬上回去。
來時做了一點小功課,發現建國路信義路拐角上,有幾家麵店。心想,偶而不吃酒店的早餐,到臺北街頭坐一坐,吃碗麵也是挺好玩的事兒。
沒想到,都還沒開門。我只好看看麵店門口的海報,看上面各色面點的照片過過乾癮。
靜宜君的解釋是,臺北人早上不大吃麵。好吧。
回來時,沿建國路一直走到忠孝東路再兜到復興路回來。
為只為早年我曾喜愛的童安格的那句歌詞:「走在忠孝東路——」。
傻不傻。
我希望有機會再來一次大安森林公園。
我希望看到臺北年輕人的夜跑,感受那些裹在鮮豔的緊身衣裡的年青軀體所散發出來的活力。
我也希望那時,那樣的夜晚,建國路拐角那裡,至少還有一家兩家麵店還開著,那熱氣飄過來,那香味飄過來,那笑語飄過來,飄蕩在大安森林公園的上空。
這次當然看不成了。那就「讓生命去等候,等候下一個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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