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杜豆豆
童年,美好的時光。爸爸問:「你長大後想做什麼?」
我正在給洋娃娃打針,於是,不假思索地說:「我要當科學家。」
爸爸問:「為什麼?」
我揮揮手裡的針筒說:「因為可以打針,可以穿白大褂,可以讓小朋友乖乖的。」
其實,幼稚的我並不清楚科學家是做什麼的,甚至,我還把「醫生」當成了「科學家」。
前幾日,偶得一本新書《科學的故事》,是清華大學科學史系主任吳國盛教授的科學史普及書。吳國盛老師不單教學,還同時是清華科學博物館的館長。他講科學史,那可是權威中的權威。
讀完,我發現,自己不單是把「科學家」搞錯了,連「科學」是什麼,我都搞錯了。不過,意外的收穫是,我終於搞明白了自己一直困惑的一個問題:
為什麼咱們這麼博大精深的中華5000年文明,卻沒能誕生出科學?
今天,我就來和大家聊聊:到底「科學」是什麼?為什麼咱們這麼博大精深的中華5000年文明,卻沒能誕生出科學?科學又是如何在希臘城邦得以誕生和發展的呢?
先問一個問題:科學和技術是一回事兒嗎?
估計中國大部分人都和我一樣,一看到科學,就想到科技。我們的潛意識裡,科學和技術是不分家的。為什麼我們會有這樣的想法呢?
一來,我們中國人自古以來的歷史表明,「學而優則仕」,有文才武略才是能者。至於科學研究,那都是「技藝」,頂多在「士農工商」裡排在第三位。傳統上,科學理論這種東東,在我們的辭典裡和「工」是分不開的,目的是為了實用。用文人的話說,要「學以致用」。
學術研究要是離開了應用,和發展生產沒關係,那我們簡直就不知道科學是怎麼回事了。
比如,中國人引以為傲的四大發明,造紙術、指南針、火藥和印刷術,沒哪一個是理論研究,統統都是實用技術。我們知道的科學家,也都是像研究飛彈的錢學森,或者像搞雜交水稻的袁隆平,不扯應用,那還講什麼科學?
二來,科學從進入我們中國人的生活開始,就是舶來品,是19世紀從西方引進的。而那時,科學的發展,實際上已經進入了技術和應用的階段。科學中有技術,技術中有科學,兩者已經是難解難分的狀態。
這樣兩個原因,也就難免會讓我們將「科學」和「技術」混為一談了。但事實上,科學和技術,在19世紀之前,完全是兩碼事兒。它們「各自發展,互不往來:『科學』的發展動機並不是『技術應用』,『技術』也並不藉助『科學』。」
這聽起來,是不是完全顛覆了你對「科學」的定義?那科學到底是什麼呢?
吳國盛老師在書中說:
「什麼是科學?就它與技術的相區別而言,它是探求原因的普遍知識。就它與一般知識相區別而言,它是探求事物『自身』的知識,而不是關乎國計民生的『實用』知識。承認事物有『自己』,是科學誕生的前提,而承認事物有其『自身』就是『自然的發現』。『發現』或『發明』自然,是希臘人對人類的獨特貢獻,也是科學的先決條件。追究事物『自身』的科學,即『自由』的科學。」
看明白了嗎?科學和技術,不等同。科學並不關心是否實用,它的核心是「追究事物自身」。
你我長這麼大,腦子裡理解的「科學」,那是大大地錯了!
既然科學和技術不同,那最早的科學又是怎麼來的呢?打哪兒來的呢?來聽聽吳老師怎麼說吧。
「科學不等於技術。所有的人類族群都發展了屬於自己的技術,但科學只出現在古代希臘城邦時期。科學也不等於知識。所有古老的文明都有自己的知識體系和知識分子階層,但科學只出現在古代希臘城邦時期。如果不是希臘科學向外傳播的話,也看不出其他地區有自發產生科學的跡象。」
這麼武斷?這豈不是說科學的出現和我們引以為豪的中華文明,毫無關係?這讓那些整天為我們老祖宗爭取科學地位的搖旗吶喊者,情何以堪?
打小,老師就在我們耳邊說:「咱中華5000年文明,那可是博大精深呢,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可為啥我們還要從西方引進科學呢?咱老祖宗怎麼就沒給咱留下科學遺產呢?」
這個問題,我從小問到大。可惜的是,從來就沒人給過我一個滿意的回答。若不是邂逅了吳老師的這本《科學的故事》,它依然是我腦中不解的謎團。
從科學誕生到現在,差不多有2500多年歷史了。但是,前兩千年的「科學」都是在孤獨地發展,直到近幾百年,才開始有了大發展。
「縱觀科學的歷史,是一部在希臘誕生,在羅馬邊緣化,在中世紀被遺忘,在伊斯蘭世界被繼承,在近代早期的歐洲被復興和重建,在19世紀被力量化的歷史,與中國文化的發展基本上沒有交集。我們如果不能暫時放下中國文化的固有成見,回到西方的語境中,我們就不能理解科學何以出現、何以發展。」
科學是知識,但不是一般的知識。知識分為三個層次:經驗、技藝和科學。
經驗,是由記憶累積而成的,比如看到種子在地裡能長出糧食,人們學會了種地。技藝,是關於普遍事物的知識,比如如何修建水利工程的理論。
無論是經驗還是技藝,都是有功利目的的,而科學不是,科學知識單純為著知識本身。科學是「人們為了擺脫無知而進行的思考,是為了求知而求知,並不以實用為目的。」 比如,哲學思考。
因此,「科學」知識的關鍵是「自身」「自己」和「自由」。
自由!這才是關鍵。
「為什麼只有希臘城邦時代才出現科學,亞里斯多德已經有明確的答案:一是因為希臘自由民『有閒』,只有擺脫了生存困擾的希臘城邦自由民才有可能去發展關於事物『自身』的純粹知識,而不顧及它的實用性;二是因為希臘民族有天生的、未曾泯滅的好奇心,能夠專注於事物自身,並且以發現事物自身的邏輯為樂事。簡單說來,因為希臘人是自由的民族,只有自由的民族才有可能發展『自由的』科學。」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科學不是用來幫助國家統治、人民富裕的學問,而是一種「自由」精神的象徵和體現。
反觀中國,一個始終持有「學以致用」價值觀的民族,一個怎麼可能發展出超功利的「科學」呢?
在講創始幾何學的泰勒斯時,吳老師認為,幾何學研究的就是空間關係「本身」。而發展這種「本身」的知識類型,首先要認可:世界上的萬事萬物的確都有一個「自身」。
然而,在中國主流文化中,講的是天地人三才之間的互通互感,天人合一,又怎麼可能會存在一個「不以人們意志為轉移的客觀世界」呢?
功利,還是自由,這一個值得反思的問題。
正是因為有「自由」的精神氣質,希臘才成了科學誕生的土壤。
泰勒斯之後,希臘開始有了「自然的發現」,也就是發現某些事物擁有「自己」,這被認為是科學誕生的主要標誌。也就是從這一時期,希臘人開始探究萬物的起源,提出事物的「本質」問題。
比如,泰勒斯認為萬物源於水,阿那克西曼德認為來自「阿派讓」這樣一個類似「混沌」的抽象概念,阿那克西米尼提出「萬物源於氣」等等。希臘科學從此發展,主要集中到了三大領域:天文學、幾何學和自然哲學。
畢達哥拉斯學派提出了「數即萬物」。在畢達哥拉斯之前,赫拉克利特曾認為世界是變化的,但畢達哥拉斯卻相信靈魂是永恆的,並且指出「永恆」在於「比例」和「和諧,而這正是「數學」的工作。該學派把數學分成四個分支:算術、幾何、音樂和天文。他們執著地追求著數字的神秘,並發展出了「數是萬物本原」的思想。
要體會這一思想的偉大,看看我們今天的數位化時代,看看我們身邊充斥的大數據、定量化、數據統計,你就知道,我們其實都是——畢達哥拉斯主義的追隨者!
畢達哥拉斯之後,到了公元前5世紀,也是希臘雅典最輝煌的時代。雅典這個小小的城邦,成了全希臘的學校。蘇格拉底、柏拉圖和亞里斯多德三大巨頭,橫空出世。
蘇格拉底思想認為,要發現事物的確定本質,一定要發現它的普遍性。柏拉圖發揚了從蘇格拉底那裡得到的智慧,創建了自己的學說,認為「理念以一種超越的方式存在。它並不在事物之中,而在事物之外。」 同時,柏拉圖還繼承了畢達哥拉斯學派的核心思想:數學是世界的本質。
柏拉圖思想認為,世界的本質在於「理念」,是「永恆的、不變的、超越的、看得見的」。
那麼,肉眼凡胎的普通人如何通向這樣的「理性世界」,讓自己看得清事物本質呢?
柏拉圖的答案就是:數學。
因為,只有數學知識具有最接近理念知識應有的純粹性,也只有數學才能擔當起確定性知識的典範。正是有這樣的思想,柏拉圖學院孕育出了十幾位數學家,比如最為著名的「幾何之父」歐幾裡得,就是其中之一。
柏拉圖所建立的數學創世學說,成為自然數位化的典範。整個現代科學,都是用數學化的方式在處理自然界。
比如,基因編碼,就是伽莫夫基於「基因可以用數字寫出來」這樣的思想提出來的。而這一思想,被物理學家薛丁格採用,導致了分子生物學的誕生。還有像哥白尼、克卜勒、伽利略,統統都是柏拉圖的鐵桿粉絲。
亞里斯多德在柏拉圖學院裡學習了近20年,但他卻有一套和柏拉圖不太一樣的理論,那就是:「理念就在事物之中」。亞里斯多德認為,世界不是數學化的,所有的事物都有自身本質,這些本質構成了內在的邏輯鏈條,構造了理性的世界。
亞里斯多德物理學的核心是要「呵護每一物體的物性」。雖然,人們對功用的追求,已經讓這一「物性論」被湮滅,「物」已經不再散發它「詩意的感性光輝」。但在現代性危機愈演愈烈的今天,或許,亞里斯多德理論會再次引起關注吧。
總而言之,《科學的故事》這本書,並不是講故事的,而是講科學史的。它幫助我們糾正對科學的誤解,明白科學沒有誕生在中國或其他古文明中的真正原因,同時,詳細講解了科學在希臘誕生的歷史。
從最早期的希臘文字、《荷馬史詩》、赫西俄德的《神譜》,以及奧林波斯神話、奧林匹克競技會開始,到米利都學派、畢達哥拉斯學派、柏拉圖和亞里斯多德。科學誕生的真實過程,如一幅畫卷,在吳老師的娓娓講述中,慢慢打開。
科學是什麼,你真的懂嗎?
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就不妨打開這本神奇的書,消除心中的謎團吧。
(本文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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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杜豆豆,IT從業20餘年,曾先後研修英語、計算機、美學和心理學專業。早年創過業,後就職多家全球知名IT外企,現工作於某研究院。書痴一枚,閒時碼碼字。兼任多家平臺籤約作者,簡書會員合伙人,萬卷好書工作室、萬卷好書讀書會創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