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3日，東城第一文化館排練廳，舞蹈老師在給59歲的王潔麗指導動作。
4月23日，東城第一文化館排練廳，休息時，59歲的王潔麗在幫58歲的嶽紅京拉筋。 本版攝影/新京報實習生 彭子洋
她們把司空見慣的廣場舞，跳到了羊年春晚舞臺上；她們把優雅舞姿，帶到了熱播的綜藝節目去。她們練習廣場舞，也練習芭蕾基礎。在她們眼裡，舞蹈沒有「下裡巴人」和「陽春白雪」之分，她們熱愛跳舞，因為舞蹈能讓她們彌補年輕時的缺憾，也能淡化退休後逐漸老去的感傷。
羊年春晚，兩大神曲合體而成的「最炫小蘋果」，被稱之為史上最強廣場舞歌曲，而在筷子兄弟和鳳凰傳奇的身後，一群「廣場舞大爺大媽」伴著歡快的曲調，領著全國電視觀眾一起搖擺。
這其中有來自東城區第一文化館舞蹈隊中5名「快樂大媽」，在春晚後她們成了名人。她們中年齡最大的59歲，最小的50歲，都是退休後進入東城區第一文化館舞蹈隊，才開始專業的舞蹈訓練。
4月13日，她們中的4位又將廣場舞帶到熱播綜藝節目《天天向上》，更積攢了大量人氣和粉絲，不老的容顏和優雅的姿態讓網友驚呼「女神」。
在春晚跳廣場舞
她們都沒想到，能登上春晚舞臺。
58歲的宋盛平是她們其中的一位，回憶起今年1月6日春晚選人的場景，心裡還是會「怦怦直跳」。
寬敞的排練廳中，從四個文化館中挑選出的100多位舞蹈精英排隊站好，幾個人一組，模仿舞蹈老師表演的指定動作，然後由春晚導演現場選出20位女士和20位男士，參加春晚舞蹈節目的演出。
憑著紮實的基本功，宋盛平和4個隊友入選。但壓力也隨之而來。近兩個月的彩排中，她一直擔心最後能不能上春晚，「生怕被淘汰，大伙兒只能拼命地練」。
從沒在廣場上跳過廣場舞的她們，一開始有些不習慣。在舞蹈隊裡，她們喜歡並擅長柔美的民間舞，上臺表演廣場舞，還是頭一回。
曾做過藝術指導的王潔麗，一開始覺得廣場舞「跟跳操似的，不得勁兒」，但跳著跳著，就來了興趣。她說，這是因為廣場舞什麼動作都包含，新疆舞、蒙古舞、恰恰、拉丁等舞蹈元素都囊括在內。在感受節奏的同時，動作比民間舞硬、也更有力量，跳完之後感覺特舒坦。
春晚表演結束了。58歲的嶽紅京在小區裡遛狗時，鄰居見著她還主動打招呼：「嗬！電視上春晚裡看見你了。」宋盛平的丈夫則在春晚後，代表全家發言：「咱家今年最大的事兒——老伴上了春晚，為你點讚。」而張曉農26歲的女兒，在微信朋友圈裡發布母親上春晚的照片，收穫滿屏的贊和評論。她高興地朝張曉農揮揮手機：「媽，我從來沒收到過這麼多回復。」
如今，她們都對《最炫小蘋果》產生了感情，電視裡要是播放鳳凰傳奇或筷子兄弟的歌，情不自禁地就要扭一扭。
「磨」出來的女神
「這不是廣場舞大媽，是廣場舞女神！」
這是王潔麗、宋盛平她們參加熱播綜藝節目《天天向上》後，網友的讚嘆。
在4月錄製的這期節目中，她們穿著晚禮服和高跟鞋，從黑色轎車走下來，款款踏上紅毯，優雅且美麗。節目現場，59歲的王潔麗跳起獨舞《當你老了》。一字馬、海燕跳，低回的蹲轉、上躥的空轉，流暢的舞姿和端莊的氣質讓她成為整個舞臺的焦點。
當舞臺上的光環褪去，她們回到寬敞的排練廳，換上黑色的練功服、柔軟的舞鞋，盤起梳得一絲不苟的長髮，壓腿、踢腿、旋轉、跳躍。在這裡，一個小時的芭蕾基礎練習是她們每次練舞的基本訓練。
她們所在的東城區第一文化館舞蹈隊共有25人。這是一支老年舞蹈隊，隊員年齡最大的68歲，有的隊員已經跳了十幾年。
進隊前，她們來自四面八方，各行各業。每個人都曾經過身高、長相、身體協調性、柔韌度等層層考核，才被選入隊伍中。「你得具備跳舞的基本條件。」文化館業務館長白影說。
作為科班出身的專業舞者，白影形容自己教的是「散兵」，專業範兒靠「磨」。隊員們得努力地跳，不能落下一節課。不管颳風下雨，每周一、周四的下午1點半到5點半，她們都堅持來館裡上課，幾乎沒人向白影請過假。
「我挺佩服她們超人的毅力。」白影感嘆，由於骨質疏鬆，很多隊員從胳膊、腰、膝蓋到腿，都有傷。一些人因為膝蓋積水，戴著厚厚的護膝，練舞時跪不下，別著腿也要往下蹲，「她們說不跳舞憋得難受」。
跳舞是年輕時的夢
在90後舞蹈老師小雪的眼中，這群50後阿姨們執著的是「完成她們年輕時的夢」。
那個年代，她們沒機會跳舞。
19歲高中畢業後，宋盛平直接參加工作，她插過隊也幹過體力活。不是沒有憧憬過舞蹈，她曾讓姐姐買雙芭蕾舞鞋，結果被全家人打擊積極性：「舞蹈不是你學的。」一直到2007年11月，她從檢疫工作崗位退休，在小區附近找到一家舞蹈隊。那時已近50歲的她，終於穿上了芭蕾舞鞋，「疼，但特別開心。」
從外企退休的嶽紅京很珍惜現在跳舞的時光。從小喜歡民族舞的她，沒機會接觸舞蹈，如今在排練廳裡，在專業老師的教導下，從基礎訓練到每一個舞蹈動作的學習，都讓她如獲至寶。
跳舞不僅是尋回年輕的夢，也讓她們的生活變得更充實。不同於將全部青春和精力奉獻給工作和家庭，對舞蹈的投入讓她們越活越年輕，越活越像她們自己。
無論是精神狀態還是面容，她們看上去都比同齡人顯得更為年輕。
「要是拿出30歲時候的照片跟現在比，氣質絕對不一樣」。張曉農說，那會兒穿衣戴帽怎麼看都像中年人。而現在跟女兒一起逛街，都會被誤認為是姐倆。「看起來顯小，一出去跟走模特似的，可招眼了。」
王潔麗以前很在乎年齡，也注意保密。但跳了《小蘋果》之後，她不介意了。「現在說自己快60歲別人都不信，能把他們驚著」。
沒有不怕老的女人
每次演出結束後，王潔麗都很感慨：這個年齡還能在舞臺上發揮餘熱，展示自己，再過幾年老得不像樣，想展示怕也沒人看了。
她們在想，如何才能優雅地老去？
宋盛平想一直跳下去，「就算我70多歲，能跳還得跳」。為了自己優雅地慢慢老去，她要保持身材和微笑，不放縱自己吃喝，吃飯只吃6分飽。
王潔麗打算要是哪天真跳不動了，就去當模特，向國外那些七八十歲「照樣有範兒」的模特看齊。平時她注重養生，也會調節心態。「從來不生氣，不拿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她喜歡笑，笑起來眼睛像彎彎的月牙。
張曉農學保健和美容，覺得年紀大了更要學會欣賞自己。「對老公孩子好，也要對自己好」。她覺得等自己到了趙雅芝、劉曉慶那個年齡，不會保養得比她們差。
她們將舞蹈之外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條。
張曉農愛旅遊，去過西藏，也去過臺灣，去年還跑去美國玩了一圈。今年4月她又陪父母南下，看婺源的油菜花，爬南京的中山陵，在各處美景合影留念，每張照片裡都有「世界這麼大，想看就去看」的瀟灑。
宋盛平喜歡安靜，不太「扎堆兒」。平時在家聽著音樂寫寫書法，最愛「隨意書就，筆意婉轉」的趙孟頫。她喜歡烹飪，很少在外面吃飯，一日三餐都自己做。跟家人吃吃樂樂的時候，特別滿足。
王潔麗善於理財，是家裡的「財政大臣」。對炒股頗有心得的她，成績還不錯，掙了幾十萬。每天上午都要拿手機看看股市，跳舞之後還會跟隊友交流下股市行情。
她們共同的快樂和期盼，就是每周一、周四下午，準時出現在排練廳，換上黑色的練功服，將長發盤起。當鏡中的自己繃直雙腿，腳步移動，腰肢和手臂像柳枝一樣伸展，她們會把所有紛擾的思緒都拋諸腦後。
新京報記者 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