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嘉,一個在年輕時已經名動歐洲古典樂壇的人。《德意志南方報》評論:他指揮的音樂如此完美,對勃拉姆斯的音樂理解得如此透徹和具有說服力。樂隊在這位年輕大師的帶領下,散發著如詩一般的細膩和意境。這使他也成為了世界上最好的指揮家之一。
《名人面對面》
專訪 | 呂嘉
這個耳朵,不學音樂不行
呂嘉:指揮家是最容易的一門職業,什麼人都可以指一指,但是人家看不出來好壞。唱歌唱得不好,突然唱破了,聽得懂,音不準也聽得懂,但指揮好壞不知道,只有樂隊隊員知道。音樂會當中你要集中精神,把排練中最好的東西呈現出來,通過把控聲音結構速度、舞臺的律動,同時要在意當下的細節,演員會犯錯誤、忘詞。
田川:比如說誰真的走神了,您怎麼跟他溝通,讓他回來?
呂嘉:我會告訴他,或者實在不行我唱,他一聽就回來了。
呂嘉出生於一個音樂世家,父親和母親都是軍隊的文藝工作者。相較於許多音樂家來說,呂嘉的音樂求學歷程開始的並不算早。10歲時開始跟著母親學鋼琴,跟著父親學指揮、試唱練耳,只用了三年,呂嘉便練就了神奇的絕對高音。
呂嘉:我父親是指揮,我母親是歌唱家,從小我父親說,聽聽你的耳朵怎麼樣,好不好。他在鋼琴上彈一個音,讓我唱出來那個音高,我沒受任何的訓練,同時彈三個音,靠耳朵分辨,最後三個音全聽出來。因為我是跟外公外婆長大的,到了北京才開始學音樂。我父親說,這個耳朵不學音樂不行,一定要比我強,所以我就開始學。學音樂挺苦的,沒有童年,小朋友一起玩踢球,你得先做作業,做完作業,每天要練習三到四個小時。
1980年呂嘉考上了中央音樂學院附中,三年後成為中央音樂學院指揮系當年唯一一個被錄取的學生。師從鄭小瑛教授學習作曲、鋼琴和指揮,1987年在中央音樂學院跳了一級後,呂嘉直升指揮系研究生班,這裡的學習條件和環境,都是中國一流的,但呂嘉卻覺得,自己有必要到國外去見識一番。
田川:您25歲的時候,拿著300歐元一個人做了七天七夜的火車,隻身去了德國?
呂嘉:我是1989年1月份的時候,一箱子譜子一箱子衣服,300塊錢就走嘍,你不知道前途是如何。因為我那時候是去考試的,收到去考試的邀請,不是入學通知書。
你心不動,外邊動來動去沒關係
1989年9月,呂嘉獲得了義大利安東尼奧佩德羅蒂國際指揮大賽獎的冠軍,這距離他來到德國不過半年的時間,這一次比賽是呂嘉指揮生涯的重要轉折點,他開始接到了演出邀約。第二年,才華受到肯定的呂嘉,在義大利佛羅倫斯歌劇院院長的引薦下,來到義大利特裡埃斯特市國家歌劇院出任音樂總監。呂嘉在歌劇之鄉的指揮生涯,這才真正開始。
田川:我還很好奇,您當時開始做義大利歌劇院的總監是26歲,那麼年輕就已經做總監了,所以您去指揮的時候,大家會不會特別給您找茬,或者是不聽你的,想說一個中國面孔,還這麼年輕。
呂嘉:有,但是那個時候還好了,因為大家都很好奇。一方面很好奇你是個中國面孔,而且26歲,義大利從來沒有過一個東方人到那裡,26歲當總監的。當然了,能力各方面他們都認可,但是義大利歌劇或者是很多作品都是靠日積月累的沉澱才能做好,這方面他們也會慢慢看你,所以你要非常聰明,學的要好。我覺得26歲能當義大利歌劇院的總監,外邊聽起來很了不起,其實對我來講這都是過眼煙雲。你自己心裡知道是什麼,你心不動,外邊動來動去沒關係。
呂嘉:但是我覺得對我來講,最珍貴的是26歲,你是跟世界上最頂級的藝術家在合作,你就是一塊海綿,你看到的東西和你聽到的東西,到那兒就吸,把最好的東西吸到你這裡,這個是不一樣的,我覺得藝術環境給你造成這一輩子的影響是不可估量的。
作為職業指揮家,呂嘉已經獲得華人在古典音樂指揮領域能取得的所有成就,和所有的藝術大師一樣,呂嘉也有異於常人的地方,在臺上臺下,工作和不工作的時候他判若兩人,生活中溫和的他在工作中是個急切的人。
呂嘉:上世紀30年代40年代,指揮權威是非常厲害的,按照現在的話來講是可以起訴的。比如說圖羅託斯卡尼他在指揮的時候,對某第二黑管不滿意,抓出懷表一把就扔過去了,現在這是不允許的,現在就會起訴你。但是那個時候,過了一個禮拜,團裡邊重新買了一塊表,又送還給他了。
田川:地位是非常的崇高。
呂嘉:但是也好在那個時候,樂隊執行的百分之百是指揮的意志,這個作品的好壞、演奏的好壞、成績的好壞,全看指揮好不好、會不會。真正的大師是那時候出來的。
交響樂的信息量是無限的
歐洲古典音樂對中國來說是舶來品。有記載,第一支進入中國的管弦樂團是隨八國聯軍一起進的北京,當時一位與俄軍談判的中國官員,在《榆關紀事》一文中寫下他的見聞:俄師嶺中看俄樂,樂隊40人排列整齊,音節轉調皆憑樂師為指揮。在其後的近百年裡,除了在租界,偶有交響樂的表演之外,歐洲古典音樂對中國音樂的影響有限。直到新中國成立之後,為數眾多的古典樂團開始出現,這才讓更多的中國人開始了解和欣賞這門遠道而來的藝術。
呂嘉:我覺得藝術、聲音、音樂,是好是壞大家說不清楚,其實能說清楚就不可量化,但是有些地方是可以量化的,好的聲音就可以量化的。你說一個人的聲音好聽不好聽,好聽的話,就是他泛音多傳得遠,泛音少就傳不遠。
在被冠以高雅和嚴肅很多年之後,怎麼聽懂交響樂和怎麼欣賞繪畫一起,成為了很多對藝術有所追求的年輕人心中的疑問。歐洲古典音樂從巴洛克時期到古典主義、浪漫主義、近代主義,偉大的音樂家燦若繁星,偉大的曲目更是卷帙浩繁,很多人卻苦於無從下手。
呂嘉:交響樂跟流行音樂的區別,我不說誰好誰不好,我覺得都挺好。我也挺喜歡一些流行音樂,但是流行樂給你的信息量太少太少了。
田川:而且是很直白的,單線的。
呂嘉:但是交響樂如果聽進去之後,它的信息量是無限的,一個樂隊有幾十種樂器,幾十個人都是好的聲音在一起,通過偉大的作品,再加上偉大的好的指揮家,出來的組合和信息量是無窮無盡的,這就是古典音樂它的妙處和魅力。這個職業的能力只佔你的指揮能力的1/10或者1/8。
田川:那剩下的那些是什麼?
呂嘉:你對聲音的敏銳或你對聲音的想像,這個也很重要,你想的聲音就能抓得到,你就能排出來,因為不同的樂器組合是不同的聲音,你怎麼把它做到,弄出人根本想像不到的聲音。偉大的畫家,你說梵谷,他畫個著火的星空,半夜怎麼會有火的呢,他就這麼看到了,這是他腦子裡的顏色,我們是腦子裡的聲音,這種聲音是別人聽不到。
田川:那這個聲音是怎麼樣賦予在您的身上呢?
呂嘉:這可能也算天分的一種,這是老師教不出來的。
田川:沒有靈感,很饑渴地想要去接近它的時候,會通過做一些什麼事情或者怎麼樣去豐富自己,然後再反觀到音樂?
呂嘉:這要看作品的展現,作品本身浩瀚無邊,你就能抓住很多東西,作品本身如果就特別簡單,那你也沒辦法。
社會學家瓦西列夫曾說,藝術是人們喜歡某個事物的時刻,而喜歡並不需要太多確切的理由。呂嘉則說感受藝術更要搞清楚,懂和喜歡是兩回事兒,當文字停止的時候,音樂才剛剛開始。
田川:是哪一刻哪一點,你覺得說我喜歡了。
呂嘉:還真是很晚了,真正發現音樂的美,是到了歐洲之後,就是愛上了。我在歐洲住了30多年,只有音樂藝術和他們的宗教,能解決他們心理上的困惑,或者一些解答,或者一種躲避。我在羅馬就碰到一個挺感動的事情,有一天演完出,一個老先生把我攔下來,他說大師能跟你說兩句嗎。他說七年前全家車禍都死了,四年前,他唯一的妹妹也死了,世界上沒有親人了,他想過要算了,但是有一次無意當中,在教堂裡面聽我的一次義演,他去聽了,他覺得我想活下去,後來他每場聚會都來聽,他說反正我覺得聽完以後,我改變了我的生活,我想好好活下去,我想有個女朋友,當時我覺得特別好。
編導:李異
編輯:劉夢琪
(部分圖片來自網絡)
鳳凰衛視中文臺
首播時間:
周日20:30—20:55
重播時間:
周一
04:00—04:30
13:30—14: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