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是中國傳統建築中的重要裝飾構件,通常用於宮殿、廟宇、陵寢等重要建築,是藝術裝飾的一種帶色陶器。在中國佛教中,琉璃的地位非常特殊。《藥師琉璃光本願經》曰:"願我來世,得菩提時,身如琉璃,內外明澈,淨無瑕穢。"可以說,琉璃是一種人格、一種精神、一種境界的象徵,它從誕生之日起,就被賦予強烈的人格力量和自然能量。
首都博物館藏
琉璃是以鉛硝為助熔劑燒成的帶釉陶器,遠在我國東周時代,就已出現,但歷代沒有一個固定名稱,或名釉陶,或名金銀釉、縹瓦、三彩等,及至鉛釉被用到建築磚瓦上以後,才稱之為琉璃。究其命名之源,是沿用了魏晉時代從海市進入的色玻璃類琉璃而名的,這樣就把兩者混淆起來,後來人們又把玻璃類的琉璃叫做料器或燒料,而琉璃之名,才逐漸成為鉛釉陶器的專稱。
美國舊金山亞洲藝術館藏
從出土文物來看,漢代的鉛釉陶器,在汾河中下遊地區較多,以壺、鼎、杯盤等日用器與灶屋、倉模型等明器為多。有些上面還雕著仙人、異獸紋飾,瓜皮綠或褐綠釉色,形成的彩翳較厚,這是早期的琉璃作品。
公元四世紀初,鉛釉開始應用到建築物上,文獻記載,北魏統治者在其首都平成(今山西大同)修建宮殿時,其殿臺和鴟尾,則悉數用琉璃為之。
早年在修同蒲鐵路時,在介休出土了北朝時代的綠釉菩薩三軀,現藏於山西省博物院。這件器物以灰白坩泥捏塑,全身衣飾敷綠釉,頭臉手足則利用了底胎本色,顯得格外清醒,這是鉛釉應用到雕塑作品上的例子。
綠釉菩薩像 山西省博物院藏
從太原、長治一帶出土的唐三彩來看,唐代的琉璃藝術已取得不少成就。胎質細緻而潔白,色釉已有了黃、綠、蘭、白、赭等色,釉料新加入了鈷、錳等原料,燒制溫度也高,玻化程度增強,色彩更鮮豔。
西域人騎駱駝俑 山西長治出土
大同市遼代建築——上華嚴寺大雄寶殿上有一對鴟尾,形象高鬢,不類元明以來的形制,兩吻做工與色釉又不相同。北端者蛟舊,可能是遼代所制,南端者色釉既新 , 捏制技術亦差,可能是明代補制之品 。
山西大同上華嚴寺大雄寶殿的琉璃鴟尾
目前山西保存的不少宋金建築之上,部分建築構件存在明清後所作琉璃的情況。
建成於元代的山西芮城永樂宮,在四個殿頂所安置的彩釉琉璃,是及其高超的藝術傑作。其中以三清殿的琉璃,兩個高近五米的大龍吻,分別為五大塊砌成,紅泥胎,孔雀藍釉,整體為一條巨龍。這樣大型以龍為主的形式,給明代多樣形式的龍吻,開了端緒。
山西永樂宮龍虎殿琉璃鴟尾
明朝,山西琉璃更臻繁榮。這一時期的琉璃建築構件品種多樣、造型豐富,主要有以正脊、垂脊、戧脊、博脊、角脊、筒瓦、滴水、脊筒子、線道瓦、通脊、瓦當等琉璃瓦件和正吻、脊獸等琉璃獸件。琉璃的釉彩也更加豐富,有黃、綠、紅、藍、黑、紫、白等豔麗光亮的色彩,具有很強的裝飾效果。
美國普林斯頓大學藝術博物館藏
明代琉璃作品除建築構件外,還有照壁、影壁、牌樓、樓閣、香亭、寺塔、神像、供器、花壇以及鑲貼在牆上的花磚等,品類繁多,不勝枚舉。琉璃飾件的圖案也主要以火焰紋、龍鳳紋、如意紋、連花紋、海水江崖紋、寶珠紋和綾錦紋等傳統吉祥圖案為主。此外,明代的脊獸也在元代的基礎上得以完善,安置仙人後,垂獸順序為龍、鳳、獅、麒麟、天馬、海馬、狻猊、押魚、獬豸、鬥牛、行什等,各有寓意。
明黃綠釉琉璃蓮蓬蹲獅香爐
明代整修和新建的寺廟較多,僅汾陽一地就達26座之多,太原、介休、平遙、大同、陽城、榆次和晉城等地的寺院都有大量優秀的琉璃作品。隨著寺廟建築的發展,得到了空前的發展,規模之大、技術之精舉世無雙。洪洞廣勝寺飛虹塔就是這個時期的代表。
山西洪洞廣勝寺飛虹塔(西遊記中《掃塔辨奇冤》中祭賽國金光塔原形)
坐落於洪洞縣趙城鎮的廣勝寺飛虹塔,琉璃裝嵌塔身,八角十三級,高十六丈,據塔間所嵌碑石記載,起共於正德十一年,完工於嘉靖六年,歷時十二年而成。塔頂及各層間的脊筒、椽簷、鬥拱、鋪瓦,一概用彩色琉璃為之,壁間又分別嵌以華美的琉璃門框、角柱及金剛、天王等神像,氣勢及其宏偉。1962年,有人在第九層裝飾的蓮瓣上發現了「匠人尚延祿、張連文、王述章造」的字樣,明代琉璃藝人沿襲元代傳統,多在作品上留下作者姓名、籍貫及製作時間。
飛虹塔局部
明代琉璃以聞名全國的大型琉璃藝術珍品當屬山西大同的九龍壁為代表,九龍壁長45.5米,高8米,厚2.02米,為單面琉璃照壁,由黃、綠、藍、紫、白、黑等不同色彩的426件琉璃磚拼砌而成,壁身圖案採用高浮雕技法凸出壁面,呈現出極強的立體藝術效果,九條巨龍形態各異、色彩多樣、靈活生動,具有極高的藝術價值。大同九龍壁無論在建築年代、規模還是釉彩造型等方面居全國現存琉璃九龍壁之首。
山西大同九龍壁
介休是明代琉璃藝術集中之處,明清兩代修建瀋陽和北京故宮時,從介休調去不少琉璃匠師。介休當地的琉璃以后土廟最為典型。后土廟大殿為明代正德十六年(1521年)重修,殿頂全部由黃色琉璃瓦覆蓋,特別是三清殿屋面飾有黃、綠、藍三色釉彩琉璃瓦,組成斜方格、三角形圖案,威武的龍吻形制高聳,張牙舞爪,兇猛異常。堆塑高浮雕的蓮花脊筒開合俯仰,歇山頂兩側的博風板飾有立體的龍、鳳、花卉圖案,極為華麗,正脊中央有近2米高的寶頂、樓閣以及獸頭、角神、瓦當、滴水等也系黃綠釉琉璃瓦,所有這些形成綺麗壯觀的藝術效果,介休后土廟因此被專家譽為"三晉琉璃藝術博物館。"
山西介休后土廟局部
明清兩代琉璃工藝還集中表現在皇宮王府的建築上。明清兩代山西有大量琉璃匠師被調往北京承建皇宮王府的琉璃建築,通過銘刻在歷代琉璃精品上匠師的姓名,我們可清晰了解到,陽城後則腰村的喬氏家族世代製作琉璃,至今仍傳承不衰;承造瀋陽宮殿陵寢的瀋陽侯氏家族於萬曆三十五年(1607年)從山西介休遷移而來;據史料記載,元世祖興建大都,建琉璃窯,遷入大批琉璃窯工,其中大多數為山西人。最典型的是,山西趙氏家族在北京宣武門外海王村建窯燒制琉璃,因規模龐大、影響廣泛,該地區至今仍被稱為琉璃廠,現已成為北京重要的文化地標。此外,河津呂家、太原蘇家亦為山西乃至中國琉璃的代表家族,他們都承造過明清兩代宮殿、陵寢等宏偉的琉璃建築,建立了不朽的功績。
清代的太原文廟、介休五嶽廟、陽城劉村琉璃照壁,特別是五臺山諸多寺廟的營建集中反映了山西琉璃已發展為規模宏大、工藝成熟、特徵鮮明的建築藝術。
法國吉美博物館藏
近代以來,隨著封建王朝的土崩瓦解,山西琉璃失去皇家和寺院建築這一主要的市場,一直處於艱難生存的境地。長期的國內戰亂使得民不聊生,琉璃一度停燒。新中國成立後,山西琉璃恢復燒制,但文革期間又再度停燒。近百年的社會動蕩、政治變革在某種程度上使得民間信仰心理發生了變化,加之許多優秀的琉璃匠師相繼謝世,山西琉璃燒造工藝一度停滯不前、人才青黃不接,瀕危狀況極為嚴重,甚至有消亡的趨勢。
美國舊金山亞洲藝術館藏
為保護山西琉璃燒造工藝這一珍貴瀕危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山西省政府於2006年將其列入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2008年由介休市、陽城縣、河津市和太原市聯合申報的山西傳統琉璃製作工藝被文化部列入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加拿大皇家安大略博物館
然而,琉璃製作是一種技術含量和藝術含量較高的工藝,需要從業者經過相當時間的磨鍊和積累才能成才,培養周期較長,年輕人對這種技術難度高、技藝性強、學藝時間長、見效慢的手工藝行業普遍興趣不高,致使傳承的人力資源相對匱乏。加之近代以來,傳統建築形式的日漸式微,琉璃需求逐漸減小,琉璃生產定位不準確和傳統琉璃生產過程中排放煙塵存在環保不達標的問題,導致傳統製作工藝日漸荒廢。目前,只有個別老藝人以小作坊的形式從事傳統琉璃燒造,他們憑著一份執著和信念,用心堅守著山西傳統琉璃燒造工藝的最後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