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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砰砰砰」，晚上10點，居住在長汀裡的魏力一家人正準備睡覺，門突然被拍得山響。
「孫曉芬，你怎麼來了？」魏母一看到站在眼前的女人，眉頭就擰成了個大疙瘩。
「婆婆，哦，不對，魏大娘。您說這話可就奇怪了。這房子有我的一半，我怎麼就不能來了？我不光來，我還要住在這裡。」孫曉芬冷笑一聲，往前跨了一步，用肩膀撞開魏母，拖著自己的行李箱就進了屋。
「哎哎哎，什麼就有你一半，你給我出去！」魏母急忙來拉她，卻被孫曉芬閃開。
「魏力，你給我出來！」孫曉芬拔高了聲音喊，「我叫你們合起夥來欺負我女兒，她媽還沒死呢！」
左側的房門打開，一個穿著睡衣的男人皺著眉頭走了出來，「孫曉芬，誰合夥欺負小薇了，你把話說清楚。我老婆坐月子呢，你這是擅闖民宅，我可以報警抓你，你知道不？」
「報警抓我？你還要不要臉了，魏力？」孫曉芬指著房門，「我們離婚才8個月，她就坐月子了，這孩子怎麼回事還用我說嗎？」
男人的臉騰地漲紅了。
「要是早知道你們在一起，我當時才不會同意離婚。我就耗著你們，看你們怎麼踏踏實實地生孩子。」
「哎，孫曉芬，你說話別這麼難聽。」魏力說著，走過來往外推她。
「你動我一下試試，魏力！」孫曉芬扯著嗓子喊了起來，「你倆怎麼回事我不管，反正現在也和我沒關係了。不過離婚協議上可是寫了，這個房子歸我女兒小薇所有。現在你們把她趕出去，霸佔了我女兒的房子，這筆帳，咱們得好好算一算！」
正在這時，右側的房間裡傳來了嬰兒的哭聲，驚醒的那種撕心裂肺。魏母瞪了孫曉芬一眼，急忙推門進去看孩子，魏力火氣也上來了，一把抓住孫曉芬的肩膀，連人帶行李推出了門外。
2
兩個月前，正達律所門口。
「那好，劉女士，您慢走。」孟小虎笑容可掬地和一位年輕女士揮手道別。
「你說，梁律師，」鄧帆踮著腳往外看，「劉女士年紀輕輕的，急著立什麼遺囑啊？該不是她身體上出了什麼問題吧？」
「不是，她就是為了她女兒。」梁皎從電腦後面抬起頭。
「劉女士去年離婚了，現在她萬一不幸離世，按照《中華人民共和國繼承法》規定，她的繼母和她的女兒一樣是第一順位繼承人。她繼母自己還有一個兒子，一直對她的公司虎視眈眈。在這種情況下，她不早點立遺囑，將來她的女兒怎麼辦？」
「這倒也是。」鄧帆說完又感嘆，「多少人都忌諱好好的就立遺囑啊？可母親為了自己的孩子，什麼都願意做的。」
「那可未必，還是得分人。」孟小虎邊說邊搖頭，「就咱們那個公眾號，昨天就有個女的諮詢，說之前離婚的時候，她和她前夫把夫妻共有的房子贈與給了她6歲的女兒。現在還沒過戶，問能不能撤銷贈與？」
「還有這事？」鄧帆瞪大了眼睛，「就算女兒小也不能說話不算數吧？」
「所以我後來就沒回復她了。關鍵是她還口口聲聲說現在把房子要回來是為了她女兒好，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說到這，孟小虎一臉嫌惡，「這還不算，最不能忍的是，要房子這麼大的事兒，她就不能找個律師好好問問？要是免費諮詢就能把官司打贏，律師就都該改行了。」
他話音未落，有人按響了門鈴。一個30來歲的漂亮女人站在門口。
「你好，我昨天在公眾號上諮詢過關於撤銷贈與的事情，現在能不能具體溝通一下？」她問。
「當然可以。」梁皎說完，看向一旁眼睛瞪得溜圓的孟小虎，忍不住笑了。
3
女人叫孫曉芬，是一家外企的員工。
「我在網上查過了，根據合同法規定，在沒有更名之前是可以撤銷的。但是我的前夫不同意撤銷贈與，我想委託你們和他協商一下。」坐在接待室的椅子上，孫曉芬就開了口。
案情看起來很簡單。在去年下半年，孫曉芬和前夫魏力離婚了。
「他那時候不到半夜不回家，給他打電話永遠在忙。我過生日好不容易一起吃個飯，說的話一共不超過5句。後來吵架多了，相看兩厭，他提出離婚我就同意了。反正這樣冷漠的婚姻，你說我拿來幹什麼？」她這樣說。
不過當時，孫曉芬還提出了一個條件——他們共同居住的位於市中心那套房子歸女兒小薇所有。
也許是離婚心切，魏力同意了。但以小薇是奶奶帶大的為由，要求自己撫養小薇。
「離婚對於女兒的傷害實在太大了，這是我唯一能為她做的事。」孫曉芬說著，眼圈微微紅了。她扭過頭，避開了梁皎的目光。
之後，兩個人都比較忙，時間上總是趕不到一起，所以辦理過戶手續的事情就一直拖著，到現在，房產證上還是兩個人的名字。
「那您現在希望解除贈與合同，原因是什麼呢？」梁皎從筆記本電腦後面抬起頭來，看向坐在會議桌對面的女人，「孫女士，我們需要儘可能地全面了解情況，才能夠為您提供專業的意見，所以如果您方便的話，還是希望您能坦率地告訴我們。」
「這也沒什麼不能說的，」孫曉芬抬手理了理鬢角，目光在梁皎臉上滑過，又轉向了窗外，「他再婚了。」
「他？您是說魏力先生？」
孫曉芬點頭。
梁皎和袁鶴臨對視了一眼，又問：「那麼您是認為魏先生再婚，影響了您的利益嗎？」
「那倒不是，」孫曉芬仍然看著窗外，臉上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他結婚就結婚，和我沒有關係。關鍵是，他結婚以後老婆很快就懷孕了。自古以來，有後媽就有後爸，更何況後媽還有自己的孩子。我擔心，等孩子出生，這個家就沒有我女兒的位置了。」
「這房子本身是屬於我女兒的，如果被他們鳩佔鵲巢，還不如我現在撤銷贈與，大家把房子分了。以後我想給我女兒買房子那是我的自由。梁律師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4
「梁律師，你覺得她說的是真的嗎？她撤銷贈與真是為了她女兒好？」送走了孫曉芬，鄧帆問梁皎。
梁皎笑笑，「這也不是沒有可能。你想，她家房子一共就兩室，現在看來是夠用，可等他前夫再有小孩，還真就很難說了。」
然而這個贈與能不能撤銷，主動權並不在孫曉芬，而在她的前夫魏力。
魏力並不好約，梁皎打了三次電話，一次無人接聽，另外兩次對方都說自己很忙，然後不等梁皎再說話，就掛斷了電話。
梁皎有點能體會孫曉芬當時的感受了。
「沒關係，他再忙，中午也要吃飯吧？走，山不來就我，我就去就山。我們找他去。」袁鶴臨說著，拎起自己的西裝外套，率先走了出去。
魏力是一家遊戲公司的主程，辦公地點在軟體園的一棟寫字樓。
孫曉芬的手機裡，唯一的一張有魏力的照片是他們戀愛時候拍的。兩個人穿著情侶T恤，都是滿臉青澀，笑容真摯。所以當魏力從電梯間走出來的時候，梁皎第一眼並沒有認出他來。
畢竟一個髮際線嚴重後移的男人，你很難相信他只有31歲。
「魏先生，我們是受孫曉芬女士委託，來和您談關於撤銷贈與事宜的。」在大廳一角坐下後，梁皎開門見山地說。
「哦，梁律師是吧？」魏力抬手隨意扒了扒所剩不多的頭髮，然後把臉轉向窗外，「給女兒的東西，孫曉芬竟然想要回去？你們給我說說，她究竟是怎麼想的？」
「孫女士的想法，我想您應該猜得到。」袁鶴臨說著，略微停頓了一下，目光落在魏力臉上，「她只是擔心您再有孩子後，她女兒對於房子的合法權益，得不到有效保障。」
「怎麼可能？」魏力立刻皺起了眉頭，「她這個人，就是矯情。永遠把別人往壞了想，什麼事都得可著她自己來……」
也許是突然意識到離婚以後再吐槽前任的行為有點low，魏力說了一半，擺擺手轉了話頭，「我就和你們說，她女兒也是我女兒，我能坑我自己女兒嗎？」
「我相信您現在說這話是出於真心，」梁皎略微笑了笑，「那麼，如果孫女士希望您不再居住在屬於女兒的房子裡，選擇另購住房或者其他方式，您同意嗎？」
「我憑什麼不住在這裡？」魏力嗤笑一聲，「我是我女兒的監護人，法律給了我和她共同居住的權利，憑什麼她孫曉芬不願意我就要搬走？」
「您先別生氣，」梁皎放緩了語速，然後把一張圖紙推到他面前，「這是您家的戶型圖，您看一下。」
「如果我們沒猜錯的話，您家兩室一廳的房子，您二位現在居住在主臥，您女兒小薇居住在次臥。」
「那有什麼問題嗎？我們現在是一家人，怎麼住是我們家的事。」魏力不耐煩地打斷梁皎，然後拿出手機看時間，「我很忙，這件事我不同意，就這樣吧。」
「可是，您很快會再有其他孩子，那麼您準備把他安置在哪？」趕在他起身之前，梁皎說。
「這和她孫曉芬有什麼關係？」
袁鶴臨手指點在圖紙上，「沒關係。可這件事和小薇有關係。」
「您將來再有小孩，這唯一的一間次臥，您覺得應該屬於小薇，還是另一個孩子呢？您太太又會怎樣想呢？」
魏力頓住，半天沒說話。
「所以魏先生，孫女士主張撤銷贈與，正是擔心小薇對她自己的房子沒有話語權。如果從這一點上考慮，她去起訴的話，也未必就打不贏。除非……」
「除非什麼？」魏力問。
「除非您給她寫一份保證書，保證讓小薇擁有自己獨立的房間。否則，孫女士說了，這個官司她會打到底。」
「好，我寫。」沉默了一會兒，魏力最後說。
5
孫曉芬掛斷電話，抬頭看向電梯頂端不斷跳動的數字。
閃閃發亮的電梯門上，映出她上揚的唇角。
魏力不同意撤銷贈與，這個結果她早就想到了。雖然當年她很瞎，所嫁非人不說，還連累女兒沒有完整的家庭。可對於魏力，她終究還是有幾分了解的。
回到自己家，母親李霞正在往桌子上端菜。
「今天吃什麼好吃的？」她湊過去看，「回鍋肉啊，我喜歡。」
李霞一把拍開她伸過來抓菜的手，「拿筷子去。」
等她進了廚房，弟弟孫曉輝伸過頭來，「媽，今兒什麼事啊，看我姐挺高興。」
「要回房子那個事，魏力同意了？」李霞反應過來，揚聲問。
「沒有，不同意。」
「不同意你還這麼高興，」李霞的臉沉了下來，「我當初就說應該把房子分了，完了拿著錢你自己還可以付個首付。結果你呢，非要給小薇。最後怎麼樣，成了你淨身出戶吧？人家魏力好好地住在裡面，結婚生子，你呢？」
孫曉芬不說話。
「媽，」孫曉輝壓低了聲音，「您別這麼說我姐。她好不容易高興點，您說這些幹什麼啊？」
「怎麼不說？她現在住在家裡，你要是結婚的話，哪有地方？」李霞往餐桌邊一坐，犯起愁來，「到底讓那個姓魏的給算計了。那人我早看出來不是好東西，就你姐非要和他結婚。」
李霞說話戳心，而且一戳一個準。廚房裡的孫曉芬咬緊牙，眼圈也紅了。
當年是她要嫁魏力的。
孫曉芬長得漂亮，學校裡面追她的人不少，魏力算不上最出眾的。可他體貼，聽說她愛吃一家小店的糖炒慄子，就大冬天從城北騎車到城南，買好的慄子揣在胸口，遞到她手裡時還是熱氣騰騰的。
女人對於男人的愛情，往往是從感動開始的。
所以當這個男人不再體貼的時候，才會發現這所謂的愛情背後的真相——無非是他想討好你的時候對你好，但他轉頭也可以這樣對別人。
「不管怎麼樣，我一定會讓他付出代價的。」孫曉芬用力抹掉眼淚，揚著笑回到餐桌邊，端起了面前的一碗飯。
路還長，得有力氣走下去。
6
把魏力的保證書交給孫曉芬之後，梁皎幾乎把這件事忘了。直到兩個月後孫曉芬再次出現在她面前。
那是周一下午，梁皎去參加了一個公司的董事會回來，剛走到律所門口，就聽見有人在找她。
她打量了一下來人，「您是，孫女士？」
孫曉芬笑了笑，「是我。」
梁皎點頭，把她讓進門，「上次，您前夫寫了保證書之後，您女兒情況怎麼樣？哦對了，算算時間，您前夫的孩子也快出生了吧？」
「已經出生了，快滿月了。」
「這麼快？」梁皎下意識地說，「您離婚好像還不到10個月吧？」
「8個多月。」孫曉芬的語氣倒是很平靜。
鄧帆和孟小虎互相看了一眼，用氣聲說了句：「渣男。」
孟小虎小聲說：「不一定，也許是喜當爹呢。」
這話被孫曉芬聽見，笑了出來，「謝謝你們了。」
「那現在您來找我是……」梁皎問。
「又有一件事想要拜託您了。」孫曉芬說著，低頭從自己的包裡拿出一張紙，推到梁皎面前，「這是魏力當時寫的保證書，您記得吧？」
梁皎點頭。
孫曉芬側過頭去，把自己脖子上的絲巾往下拉了拉，幾道紅痕清晰地展現在梁皎眼前。（作品名：律所故事：女人心計，作者：琥珀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