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總是那麼漫長。車外的一山一水,逆著時光,把那夢裡的故鄉,編織得如此真實。旋轉的車輪,夾雜著我複雜的心緒,開啟了一段段童年往事。閉上眼,故鄉就在心裡,我數著天上那些熟悉的星星,安然入睡。可我總覺得應該醒來,匆匆歲月正在雕琢著我的容貌,改變著我的生活。似乎已經遲了,就像那場遲來的秋雨,溼潤了我的雙眼,帶走了我的童年。
童年一去不復返,我所能帶走的,也許只是一片失落的雲彩。失落的心渴望一場綿綿細雨,從過去一直下到現在,然後順著家的屋簷滴落,滑過臉龐,滑過記憶。記憶,是如此的潮溼,似乎在告訴我,無憂無慮的童年已去,剩下的,只是奔波的生活。
那些逝去的光陰並沒有告訴我,是誰帶走了我的童年。還是會時時想起母親溫暖的懷抱,瘦弱的我,貪婪地吮吸著母親並不豐厚的乳汁,兩隻小手肆無忌憚地舞蹈。我想,那時的我定是在表演著,準備為接下來的人生續接美好的故事。
當我看見那些連綿起伏的小山丘,我猜測自己童年時一定在裡面迷過路,一定。那個失去方向的我,曾望著天上的明月,希望皎潔的月光能帶我回家。可是,雲層太厚,光亮熹微。我像只蝸牛一樣,在昏暗裡摸索著向前爬。因為,我記得家裡的那幾堆草垛的樣子,它們是那麼的憨厚樸實,只要我從它們身邊經過,我就會記住它們慈祥的笑容……現在,它們已經不再那兒了,也許它們也像我童年一樣,在那些連綿的小山丘中迷路了。但我更希望,它們從黑色的灰燼,變成了一棵野草,一直不停地追尋,我遠走他鄉的腳步。
兒時喜歡光著腳丫,肆無忌憚地打破水面的平靜。那是一塊蓄滿水的的稻田,嫩苗盈盈露出水面,幾隻調皮的青蛙隱在田裡,呱呱叫著。我坐在田邊一塊光滑的石頭上,捲起褲管,赤著小腿,用腳丫不停地拍打著水面。波紋一圈圈蕩漾開去,清澈的水面仿如綻放出一朵朵巨大的花朵。須臾,這些花朵便消散了,不留一絲痕跡。如今想來,那何嘗不是一次綻放,又是一次凋零,我無心的侵擾給了它們一場生命的歡歌。
陽光穿過竹林,照在水面上,泛著星星點點眩目的光芒,把清澈的水面映襯得分外美麗。清淺的水底,水草在我的腳印裡瘋長,醜陋的小蟲擺著難看的姿勢遊行。我想,是時候扔下一顆小石子了,去激起那些只屬於童年的漣漪。
故鄉的落日,美得有些讓人心痛。血紅的雲彩一片片向南飄去,空曠的天空越壓越低,我拾起童年的朝花,撐起我的世界。我的世界裡,外公外婆的臉上又添了幾條皺紋,他們的笑容依舊是那麼的充滿慈愛。
終於,我還是離開了。告別童年,離開故鄉。
我走在那條雜草叢生的小路上,背著行李,一步步地蹣跚而行。身後,並沒有一人相送。可我卻願意相信,故鄉正在依依不捨地為我送別。我是她的孩子啊,如今異鄉的漂泊,是我和故鄉共同的苦痛。我曾經是故鄉的一片浮萍,停浮在那片水田裡。如今,我已經乾枯,依附在那塊光滑的石頭上,傾聽風雨訴說那段,關於我童年的故事。
時光悠悠逝去,故鄉已經蒼老,我內心的褶皺無法撫平。
今夜,我將走過我的童年,回到夢裡,一點點地拾掇,我遺落的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