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訪:雅婷
作者:雅婷
音樂團體爵味伯牙裡的陳翼鵬、高晉聞有一個共同的朋友,曾患有抑鬱症,生病的那段時間裡,她的狀態並不好,睡眠也逐漸出現了問題,他們幫她聯繫了醫生,也因為跟醫學協會合作研究過音樂/聲音對情緒的影響,於是針對朋友的睡眠障礙問題試著幫她做了一些助眠音樂。
親眼見證過朋友因自己作的音樂,緩解了睡眠障礙和情緒問題,也在心理諮詢的幫助下逐步擺脫抑鬱情緒後,爵味伯牙堅定了自己想做療愈音樂的決心。
對於沒接觸過療愈音樂的人來說,這更像一個廣泛的純音樂概念。只是療愈音樂專輯裡的作品基本都能導向以自己為核心的時空,在那裡歌詞和意義都沒有放空一會兒重要。以各平臺評論量能超過10w+的純音樂創作者羽腫的常見評論為例,「羽腫的每一首純音樂都聽了很多遍,入睡、閒讀時,都會有他的音樂做陪伴,感覺有一種使人安靜下來的魔力。」
《2020 療愈音樂收聽報告》給出了這樣的數據,晚十點後的喜馬拉雅,有幾千萬人會同時在療愈音樂裡入眠。此外,報告顯示,有八千萬人在喜馬拉雅收聽療愈音樂,而入眠也只是其中的收聽情景之一。僅在今年8月,療愈音樂的相關專輯就被播放了25億次之多。
這或許是在說明,對絕大部分人而言,純音樂的功能和闡釋空間正在悄然發生著改變,且無論是在充滿著多麼逼仄壓力的當下,還是有那麼多人在摸索開關,釋放出足以浮出水面喘息的時空。
今年夏天結束時,喜馬拉雅和李雲迪一同發起了「喜樂計劃」,想要尋找熱愛純音樂的創作人,用平臺資源為優秀的純音樂創作者提供更多的創作可能性。我們採訪了參加「喜樂計劃」的幾位純音樂創作者——「純音樂圈大大」羽腫,有專業音樂背景的組合爵味伯牙和民族樂器演奏者吳蘇芯。想要了解誰在創作這個時代的純音樂?這些作品是如何走向那些需要被撫慰的心。
2016年開始創作純音樂的羽腫,代表作是《花火が瞬く夜に》和《Rain after Summer》,在10w+的評論裡,有很多人會稱他是「大大」。但在採訪中,羽腫卻顯得格外謙虛,強調了很多次「我就是業餘的,非專業的。」
羽腫本科和研究生的專業都是理工科,小學時曾上過父母給他報的電子琴興趣班,但因為當時沒有興趣就還是中斷了。一直到高中畢業後他又開始自學鋼琴,彈動畫《天空之城》和《千與千尋》的配樂。大學期間羽腫參加社團也嘗試過作曲,但真正產生創作的想法還是在他考研期間。
創作的契機也很簡單,他從大學起開始習慣在學習時聽純音樂作品,「既不會被歌詞分散掉注意力,還能進入一種項對輕鬆的學習氛圍」。因為此前有過作曲的基礎和了解,羽腫聽多了以後開始想,「這些音樂是不是我也可以做得出來?」
羽腫演奏視頻截圖
陳翼鵬和高晉聞都畢業於上海音樂學院,兩個人認識了有近六年的時間,早在大學期間二人就會因為學校裡的課程項目共同創作,因為彼此和音樂相關的審美和理解都很接近,他們想一起把這條路走得再遠一點。
看到「喜樂計劃」後,他們決定以「爵味伯牙」的組合名字去參加這個比賽。名字是由好幾個朋友一起想出來的,其中有部分原因是,他們都喜歡吃鴨脖。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出於爵士樂的共同愛好,他們樂於把爵士樂的風格融入到自己的音樂創作中。以及,再難有一個伯牙和子期的故事,足以表達能和知音一起創作的幸運。
1991 年出生的吳蘇芯是民族樂器壎的演奏者,演奏的工作外,他也在做壎文化的傳播、演奏、研究和教學等工作。吳蘇芯從小就對民族的吹管音樂很感興趣,他覺得自己對傳統文化的喜歡是「骨子裡」的,非要說為什麼的話,他笑稱「可能是因為自己從小就很愛看古裝電視劇吧,不只是樂器,像毛筆、字畫、刀劍、武功和服裝,我都很喜歡的」。
直到他在十五歲時接觸到了陶壎,演奏之後他覺得壎是來自泥土的「天籟之音」,且相比其他民族樂器,由壎所發出的獨特音色,更能表達他當時所感受的感情。但當他開始系統地接觸、學習和演奏壎之後,吳蘇芯感到很多人對壎這個樂器還是不了解的,由於壎此前多被用作電影恐怖音樂的配音,剛接觸壎的人多少都會覺得壎是恐怖的,或者是悲戚的。
而在吳蘇芯的作品中,除了他自己的原創,也有很多是對經典流行音樂的再演奏,「很多人覺得流行音樂好聽,但他們可能不知道用壎來演奏的話,也是非常好聽的,我想找到一種方式,讓更多人去認識到我們傳統文化的魅力。」
爵味伯牙《一曲告白》的創作由頭是,陳翼鵬和高晉聞開玩笑說,作一首將來高晉聞和他女朋友結婚時要放的歌。
他們的創作常常也就是這樣開始,一個人提出主題,兩個人一起去執行,有更多作曲經驗的陳翼鵬負責作品的框架和結構,更精攻小號的高晉聞負責曲子裡爵士樂「專業」的部分。
但這樣的主題總會是可感又具體的,創作前他們不會刻意約定要做一個和愛情相關的作品,也不會刻意去描述愛情的樣貌或可能。只是因為高晉聞和他的女朋友現在確實也很幸福,而生活裡的微光總是值得被呈現的,「相比於傷感的部分,我們更願意創作那些生活裡靜謐、治癒和美好的東西」。
這也和爵味伯牙自己對音樂的看法相關,在他們看來,作為創作者和研究者音樂固然有一套標準和進入門檻,但當音樂要面對聽眾時,音樂好不好的標準就會變得簡單。「無論是旋律、節奏、樂器或者樂器的音色。只要好聽就可以了,只要能抓住我的耳朵就是好的音樂了」。
至於要如何從純音樂的角度來理解他們的創作,陳翼鵬解釋說,其實純音樂廣泛的概念還是說沒有歌詞的音樂就算純音樂。音樂學院一般不太會有人用到這個概念,網際網路發展後這個說法被提及的次數才開始逐漸增多。
「很多人聽流行音樂是在聽那個歌手,因此可能有的人聽純音樂就會覺得沒有歌手比較無聊,但實際上很多音樂,比如說爵士樂的即興部分,它能提供的是一種跨越時空的交流」。而要感受到音樂的這種交流對多數人來說都是很容易的,「只要音樂裡有好的閃光點和抓耳的部分,你不需要任何的音樂鑑賞知識都能感受到」,更多要做的就是放下心中的成見就可以了。
爵味伯牙近照
羽腫也認為廣義上來說,沒有歌詞的音樂的就可以被叫做純音樂。「但是電子樂和影視配樂這樣的音樂可能在商業上比較成功,有更多人接觸,所以有個專門的名字,而其他輕柔的器樂演奏的音樂,大家不知道怎麼稱呼它,就會把新創作的音樂先統稱為純音樂」。
但對羽腫自己而言,他不會在創作時刻意為自己定一個「純音樂」的位置,然後再去創作,「我做的就是我喜歡的風格,別人做別人喜歡的風格,我就是喜歡那種古典的節奏和鋼琴的旋律,所以我會做這樣一個風格」。
羽腫的音樂創作很少和個人非表達不可的情緒相關,他從彈鋼琴開始找靈感,彈出了一段很好聽的旋律就把它記錄下來,再在這個基礎上去包裝和編曲,直到自己覺得滿意為止。對羽腫而言,摸索和探索樂器旋律的過程就已經足夠有趣,基本不會為既定的旋律賦予主題。
他為樂曲取名也會遵循這樣的邏輯,很多作品有具體的名字但沒有具體的意思,樂曲名更多的作用是為作品指出一個朦朧的感覺,為了把意境詮釋得更加清晰。「這不像有歌詞的音樂會明確唱出這是愛情,這是失戀。我只是給你一個氛圍或者旋律,不同人聽到有不同的想法,就能幫助你更沉浸在個人空間裡,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同感受的點。它最不可替代的地方就在於,它不限制你的內容,而是任憑你的思緒去發揮」。
吳蘇芯回憶自己印象深刻的創作時曾提到一個故事,他所作的《執念》靈感來源自自己學生曾和他分享過的一個挫折,吳蘇芯聽完這個故事後,按自己的感受和思路去作了曲。寫完之後他把這首曲子發給了那個學生,學生聽完後找到他,覺得這首歌特別感動,直面自己的內心後他決定應該把以前的一些事情給放下了。
這件事讓吳蘇芯覺得,音樂這種語言,治癒是它的專有功能。「音樂對我自己的治癒,可能還是在於我找到自己想做的事,因為音樂我打破了很久以來的那種迷茫」。吳蘇芯很小的時候父親就去世了,對他來說,這種迷茫也意味著不知道要如何去排解自己心中的情緒,沒有人去引導他要做的事情,很多東西就靠自己去想。
吳蘇芯在採訪中說到,「現在好像不太有特別悲傷的時候了,也可能是因為我沒有遇到什麼特別的事情,也可能是因為我在很小的時候就經歷過了很大的悲傷。但我慶幸自己能靠近音樂,能被音樂引導,走上音樂這條路實際上就是我對自己的一個治癒了。」
吳蘇芯演奏視頻截圖
由於陳翼鵬和高晉聞的共同的老師一直在學校研究音樂和人情緒心理上的聯繫,二人在音樂創作外,也參與過高校合作的嚴肅學術方向的音樂療愈項目。高晉聞介紹說,有一個專門的學科是叫「音樂治療學」的,音樂在實際的心理疾病治療中往往也會被用於調節和緩解情緒,國外會應用得更廣一些,這在國內雖然還是一個新興學科,但也在逐步發展。
爵味伯牙在音樂創作的過程中,會不斷重回當初那個患上了抑鬱症朋友的故事。「她現在恢復得很好,也重新開始了自己的生活」。而雖然抑鬱症要靠專業的心理治療來解決,但音樂和情緒的關聯是一直在的,如果他們真能創造出一個時空來撫慰那些因失眠和焦慮而產生的情緒,這樣的創作就是值得共同奔赴的。
但高晉聞也強調說,對有抑鬱症的人而言,更專業的還是應該去接受心理醫生的面診,療愈音樂的專業性的還是體現在調節情緒和助眠的作用上,音樂和處方藥還是不一樣的,很多具體的醫療問題要靠專業心理醫生來解決。
純音樂的創作外,羽腫還有和自己本專業更相關的全職工作。說起音樂的療愈作用,他想到自己中午時午休,就趴在桌子上睡了一覺。他戴著耳機,耳機裡放的是能助眠能帶來安心氛圍的音樂,他在這個氛圍裡覺得安心、安全且舒適。他就這樣有了一個可以完全容納自己的時空,在那裡,能和外界噪音一起被暫時隔絕掉的,還有外界的緊張、現實和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