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博 四川在線記者 肖姍姍
12月24日,四川圖書出版社社長論壇在成都拉開帷幕。在為期一天的會議中,社長、總編、副總編等30餘位四川各大圖書出版社的負責人齊聚一堂,探討推動四川出版進入全國第一方陣,研討推動四川出版高質量發展的新目標、新思路、新方法。
會上,四川人民出版社社長黃立新以社科圖書出版為視角,暢談了他關於高質量出版的幾點思考。「什麼是我們想要的高質量發展?這是一個出版人眾說紛紜的話題。」黃立新直言:「高質量出版的前提是要解決一系列的認識問題,如傳播和傳承的問題、體量和質量的問題、規模和效益的問題、使命驅動和利益驅動的問題、排名和實際影響力的問題等等。」
以下為黃立新發言原文:
重新回到閱讀者的「閱讀」生活中
閱讀是一種「姿態」,看書不是閱讀,用書也不是閱讀。記得在前兩年,著名學者葛兆光教授寫過一篇文章,叫《讀書是自己的事情》。眾所周知,葛教授是當今難得被譽為「通人」的一個學者,但是他也感慨,「身心俱疲,少讀了很多書」。雖然他一年中「至少八成讀書時間,在各處看文獻」,但是,跟他少時的「抄書時代」相比,現在很難那麼認真,很難體會到那種「樂趣」。儘管我認為這是葛教授的謙虛之言,但是,他的話,卻為我們指出了「閱讀」概念的細微差別:不是每一種讀書都可以被叫做「閱讀」。
而我們做出版,就是要更多地在能夠算得著「閱讀」的這部分圖書出版領域努力。當然,這並不是說我們不在類似工具書、項目書、教科書這些實用性的圖書出版上努力,而是作為一個出版的「追求」,我們不應該僅僅只停留在「用」的這個層面。我們是要在「用」的前提下,進入「精神閱讀」層面。這種「閱讀」是一個獨特的概念,這種概念儘管不好定義,但是它的狀態是可以描繪的,也是葛兆光教授所說的那種:讀書所需要的那種閒適、深思和沉潛。
那麼,我們倒回來看,到底存不存在這樣的一個「閱讀」群體?我傾向於樂觀。很簡單,「富而後教」,現在的閱讀群體並沒有所謂因為其他的消遣方式而萎縮。各個門類都在擴大。我們不要拿社科和文學比,拿學術和少兒比。我們應該拿社科和「好的社科」比,拿文學和「好的文學」比,拿學術和「好的學術」比,拿少兒和「好的少兒」比。然後,你會發現,前者在減少,而後者在增加。什麼意思?不是市場在萎縮,而是低能效產品的市場在萎縮,而大家對「好的」要求,在日益提高。這方面,我覺得充分體現了「十九大」報告所指出的,「我國社會的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這也是今天我們的主題:要高質量的出版。也只有這樣,我們琢磨什麼是「好的」,在這樣的閱讀群體中,我們才有可能回歸閱讀者的閱讀生活中,而不是我們天天考慮如何讓不閱讀的人來閱讀,卻又從不在我們自身問題上下功夫。
知識當「每轉益進」,新聞重「廣而告之」
對於高質量出版的發展的前提是什麼?當然是我們能夠認識什麼是「高」,然後才能「保質保量」,而這個加起來,實際就是是對「價值」的尊重。對價值的尊重,起碼有兩個向度的意義:一個是橫向的,即以現在為坐標原點,上下左右,它的價值幾許。另一個是縱向的,也以現在為坐標原點,它是否可與經典為友?是否可以為後人立言?這兩個要求都很高,達成很難。我們退而求其次,看看在它之後,如果同領域、同話題、同場域,是否需要它作「參考」?或者說,它是否有資格作為「參考」?所以,面對「高質量」這個高要求,我們必定考慮它的「每轉益進」。我們的出版,是不是為文化或者文明,哪怕僅僅是知識,增加了這「一點一滴」?這一點,我認為是「高質量出版」中的應有之義,甚至是最重要的地方。因此,「高」是第一位的,關鍵考較我們的判斷力。這和新聞、媒體,完全不同。媒體講求時效性,要快,還講求廣播度,要受眾廣。因為對新聞、媒體來講,這兩點是完成使命的最關鍵要素。但是,書籍絕不是在這兩點上不斷突破。不是說這樣突破了不好,而是首要任務並不在突破這兩點。出版業的底線是不可被「同質化」,不能成為成為媒體的附庸,甚至變成次一級的「一種」媒體。出版在這個新媒體時代,要保持住它自己獨有的價值,否則,出版就沒有存在的必要。
大眾時代的小眾閱讀,影響有影響的人
對於我們來講,在「泛大眾」時代,我們做「高」質量所面對的對象,是那撥「小眾」的閱讀群體。所有商品,不止是「分類」,也是有「分層」。圖書,難道就不是了嗎?圖書難道就只管「分類」,不管「分層」了?商品有低檔、中檔、高檔,圖書就只有一檔?在這個方面作為銷售的圖書和其他商品是一樣的。
所以,我們做「高」質量的出版,還要在針對對象進行反思、琢磨。而且,對於知識、文化的傳承而言,我們要去「影響有影響的人」。社會精英需要被影響,可以被影響,這種影響也是社會價值的擔當和責任。現在這種意識的覺醒,以及對之前完全臣服於市場的「媚俗」行為,據我觀察,其他行業都有所反思,有所行動。甚至包括演藝界,在流量經濟的刺激下,也在反思單純的「流量」會毀掉行業。而我們,至少還屬於「知識界」的一部分吧?我們不也需要這樣的自我更新嗎?
作者的「歷史生命」是從「書籍」開始
現在還有一種論調,是隨著網絡的發展,大家認為出版已不再重要。無論是文學作品,還是學術論文,專著會越來越沒有人寫,因為花的時間周期太長,而在世界範圍內,各個地方都是以論文作為基本的考核,而隨著專業化的知識轉型,也確實越來越不需要專著。一個小圈子,大家也都看得懂,互相傳閱,一樣不會影響成果的發表,以及一個人的行業地位。於是,在這個層面上來看,似乎出版也變得不那麼重要。
但是,我又常常在想,一個作者的學術生命,當然是在業內,但是他的歷史生命呢?想來想去,還是出版。只有最後出版成「書」,只要有「書」這個物質載體,始終它的價值就會存在,只是是否被發現,待發掘。哪怕一本書,只印了3000冊、300冊,只要存在,他在今天不被理解和認可的價值,或許在某一個特定的環境下,就有被發現的可能。一個學者的歷史生命,時時讓我強烈感到,是從它成「書」面世那一刻,走進讀者,也走進歷史。古往今來,多少歷史上傳說得很偉大的思想家,我們今天居然完全找不到他們的隻言片語,但是又同時非常明確,他在當時有著非常高的地位。什麼原因,就是沒有東西留下來,今人完全對他就處於無知。而留下得多的人,無論如何,在今天我們總能對他的思想和主張說出一二,而原因也就是他作為「書」的留存。
我們同時也不要完全迷信現在的網絡科技。記得廣西師大出過一本卡裡埃爾和艾柯的對話集,《別想擺脫書》。裡面就說到一個很簡單的東西,存儲器的更新。商業上不斷地更新,我們不去管。如果作為個人,從以前的磁帶,到磁碟,到優盤,到硬碟,不斷地更新,你如果是海量的藏書量,作為個人很難完全跟得上,因為硬體在逐步淘汰。包括現在的雲數據,每次網盤要說關,或者說退出市場,大家都一片慌亂,因為你在裡面存儲的東西,基本很難完全找回,這個主動性在數據商那裡,它永遠不可能像書一樣,買回來,就是你的,就可以保存。
好花從泥土裡出,高峰自高原上來
好的出版是「一點一滴造成的」。首先,是要逐步打造一個匯聚優秀作者的平臺,並且始大家都知道,這個平臺的存在。換句話說,我們在一定程度上,是做平臺,而不僅僅是做書。我們做這個平臺,用孔子的話說,叫「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把我們的服務工作做上去,我們一方面當然是判斷,而另一方面就是服務。我們很大程度上,其實是一個服務行業,為作者服務,為讀者服務。只有提高了我們對待作者的服務能力,使作者願意到我們這兒來,把稿子交給我們,然後當匯聚起一批優秀的作者的時候,把我們這個平臺打造成一個高原的時候,出版的高峰才有可能出現。
匯聚,本身是一種能力。只有思想認識思想,只有天才青睞天才。沒有一個群體,靠單打獨鬥,即使某幾本書的銷量上去了,也很難說你是一個「高」質量的平臺。所以這是我最後說的另一層含義,「高質量出版」,還需要我們打造「高質量的平臺」。只有把人聚起來了,這個平臺才會真正立得起來。而這個過程,就是「打造品牌」的過程。
「打造品牌」,也是有兩個維度。一個是在出版社的層面,一旦品牌建立,尤其成為全國性的品牌的時候,地方性會淡化,會凸出它的品類屬性。比如,廣西師大、上海人民、上海譯文、上海古籍、譯林、長江文藝,這個時候地方已經不重要了,它已經屬於全國了。但是,它為什麼可以屬於全國?是因為他們所出版的書,資源、眼光不止是來自於地方,而是全國,甚至全球。這是我們做出版的人所應有的志氣。我相信,在地方社,這一點是非常缺失的。甚至很多年輕編輯,沒有這個志氣,要做就要做一等的題目,做一流的選題,做一線的作者。因為平臺、品牌力量弱,所以似乎顯得志氣就不夠。但是實際上,只要有眼光,敢於嘗試,充分給予政策支撐,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首要在立志」,不能光講努力,眼界小,志氣小,再努力,也始終最多在「量」上做文章,而在「高」「品質」方面,就很難突破,得到「質」的提升。另外一個「打造品牌」的維度,就是各個地方社,因為基礎產品多,產量大,考核重,歷史悠久,有很多因素掣肘。我們可以考慮「以點破面」的方式,建立工作室,打造自主品牌,以小品牌帶動大品牌,也就是出版社,這會使出版社整個的面相為之不同。這個好處,在可以集中資源,集中精力,而同時並不影響常規的、既有的出版社架構。但是,這會帶來一股新鮮的空氣,最終提升出版社的社會影響力。在這一點上,很多出版社已經成為先行者,廣西師大、社科文獻、南京大學出版社、華東師大出版社等等。並且效果也非常明顯。這會使出版社儘快擺脫困局,迅速產生社會影響力,逐步凸顯出版社的整體形象。長遠來看,使全社轉型為「高質量」的出版社,這個是最終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