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授權轉自公眾號一夜美學(yiyemeixue)
隨著具有總結性意味的詞語「低美感社會」、「審美匱乏症」從一連串的社會熱點現象中被提煉,進入話語場,美育話題又一次站上了風口浪尖。儘管它的重要性已經被越多越多的人意識到,一些更為關鍵的問題卻似乎仍沒有答案——美育究竟是什麼?應該怎麼做?如果把被語數外佔用的音樂課、美術課還給下一代,是否就意味著美育的完成?
在海峽對岸,同樣為應試教育困擾的臺灣,正在經歷令人欣喜的變化。在美感教科書、雜學校、都市酵母(🔍點擊回顧)等一系列企劃的推動下,美感教育已不再是一場自下而上的民間運動。
在去年開展的「美角—生活中的每一課」中,記錄了歷時三年遍布臺灣的美育計畫成果。有意思的是,這些課程大多離開了教室和課本,與傳統的美術、音樂課更是大相逕庭。
但其中的邏輯不難理解。美感從來不只存在於藝術作品中,而是廣泛地「埋伏」於看似平淡的日常背後。因此,若是美育被窄化為美術教育或藝術教育,也許對於今天的「低美感社會」並不會有多少提升。
我們並非需要每個孩子都成為設計師、音樂家或畫家,但他們要有與之相匹的欣賞水平,並能將其發揮到生活決策中,製造出更大的漣漪。
「與其把『美』視為德智體之後,行有餘力再學習的科目,不如當作是帶動學習的催化劑。」在這個計畫中,沒有絕對的綱領和課程設置,老師們大多「就地取材」,力圖把生活中的點滴變為美感的淬鍊。我試著從中做了3點總結,來看看這些有意思的課程,是如何把「美」傳遞給小朋友的。
在「美角」的官網上,記錄了三年裡將近500多個課程與案例。臺灣雖小,數量卻如此之豐的原因,除開人力的投入與社會層面的關注,當屬對「在地化」的秉承。
臺北市立蘭雅初中的美育課,帶孩子逛改造後的士東市場
文藝資源豐富的臺北,老師會帶領學生們去博物館、畫廊親身體驗;而對偏鄉山裡長大的孩子而言,大自然就是最好的課堂。城鄉差異不應成為某種束縛或門檻,稍稍轉換下思維,通往的也許就是多元的美感體驗。
西嶼落霞
澎湖縣的西嶼島地處偏遠,到了年齡,孩子們便會離開家鄉去到外地求學。西嶼初中的老師林雪倩,開了一門色彩課,讓這群過去從未上過美術課的孩子,利用簡單的色塊,描繪家鄉風景。
她最初的想法,是設計一個課程,讓孩子能夠記住家鄉的美好,未曾想發掘出了他們與這片土地更為深刻的情感聯結——小時候跳入海水的冰涼,爬塔抓昆蟲的快樂,用來捉迷藏的洞穴的幽暗,還有爸爸在世時,第一次去到的「鯨魚洞」,爸爸告訴她,「是因為鯨魚找不到家人才撞出了這個洞。」
沒人教他們,他們卻很自然地做起了漸變和疊加。林雪倩覺得,這是因為這些色彩和答案早就在那兒了,只是藉由這個機會,被從記憶裡打撈了上來。 而這個體驗思索的過程,對家鄉、土地、人與人之間情感的體認結果,都將成為他們日後人生中不可替代的養分。
同時這種養分是雙向的。對於臺灣許多沒有文字,只能通過口述傳遞文化的原住民族來說,這種以地域為導向的美育課是意義重大的。像是臺東一所初中的老師劉吉益,所教授的阿美族古老手藝——樹皮衣製作,扒樹皮、脫膠、拍打、縫製,孩子們玩得不亦樂乎,還把樹皮做成了燈罩、書籤。就像我們今天對竹編工藝的廣泛運用,「樹皮」裡也蘊含諸多美的可能。
臺東縣立知本國民中學,原住民阿美族、卑南族的學生佔了近七成,但因漢化影響,傳統技藝多面臨消失。
02. 發現問題,美感有感
在參與計畫的很多人看來,美感教育的關鍵其實落在第二個字「感」,代表的是一種對生活的敏銳度,以及問題意識。
臺北立金華初中所在的康青龍社區,有各式各樣的老房子,老師張雅雯把它們拍了下來,牆面部分挖空,讓學生去比對、討論,重新設計這些建築的外立面。
「外牆的瓷磚舊了,有什麼關係呢?」臺灣之所以城建落後、招牌泛濫,很多時候是因為人們抱著方便行事的態度,「反正大家都是這樣做的,用好幾個招牌,固定的幾種字體」。而缺乏對問題的意識,改變也便無從談起。
「質,變康青龍」(質感課)
但小孩子總是一點就通的,「你說開始挖洞了哦,自己換哦」突然間就有很多想法冒了出來:仙鶴雕塑要配綠葉;金屬材質跟時尚的奶茶店比較搭;一個家住附近的學生,興奮地告訴張雅雯,平時上下學從未注意過這些。
敏感度的培養,也不一定要從負面問題出發。臺北另一所中學的老師陳育淳,就給孩子們上了一節幸福感滿滿的野餐課——有關點、線、面的乏味知識,脫離紙頁,化為麵包片上生動的水果絲、玉米粒;只在餐廳看過的精緻造型,這回自己動手做了出來,最重要的是,有什麼比在春天裡來一場野餐更讓人快樂的呢?
「幸福野餐趣」(構成課)
借周遭環境去開啟對美的感受,無論是發現問題,繼而想去改變,還是感知到美好,因此想鄭重地過好每一天,美育的關鍵就在於,在開放性的感知裡,孩子們得以找到自我教育的起點。
「課程不是打分後就結束了。」陳育淳說,這個持續的作用,不是幫助孩子進名校,拿高薪,成為一個符合如今社會對「成功」定義的人,而是讓他們自覺產生一種思考:生活怎麼樣可以更美?更好?
正如計畫裡常強調的,美育其實是一種素養教育,擁有這種素養的人會明白自己能於何種層面做出嘗試和改變。
03. 美有標準,卻無答案
偏鄉小校的資源少,美術老師呂鬱芬同時要教三所花蓮縣的初中。這裡的孩子大多仰仗土地生活,還有不少是原住民。於是她構想了一門沙拉色彩課,孩子從家中菜地或市場取得食材,畫出設計草圖——顏色怎麼配,造型怎麼擺,再接著動手做出來。
「多元食彩」(色彩課)
結果讓呂鬱芬很訝異,小孩子的內心原來是如此豐富:有的用豆芽作水草、蘋果切成小魚,做了一幅海景;有的用茼蒿作頭髮,番茄作紅暈,把好朋友的臉複製了出來;很喜歡吃薯條,卻不能常常吃到的孩子,做了一盒素食薯條;相信時間是沒有終止的布農族的後代,把他們對命運際遇的想像,變成了一個個內容豐富、無限循環的圓。
而呂鬱芬記得,這門色彩課收到的最重要的反饋——一個孩子跑來告訴她,想要成為像紅色一般溫暖的人。
「色彩這件事其實並不是我教他調色,或是紅色代表了什麼意義,而是他自己去找出定義。過程中他會試著做一些挑戰,並不斷嘗試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對定義、結果和答案的開放,同樣能在其他課堂裡看見。美育計畫的主持人——臺灣交通大學人文社會學院院長曾成德,分享過一個故事。
有次課堂的任務是畫怪獸,其他人都在塗鴉各式各樣、張牙舞爪的形象,只有一個孩子很特別,在紙上畫著虛線。
老師走過去問他:「你在畫什麼。」
「我在畫下雨。」他回答。
「可你的怪獸呢?」
小孩子指著紙上的留白,一本正經地說:「我的怪獸,是下雨天才會出現的怪獸。」
「記憶家鄉布紙是美」,臺東縣立新生國民中學
曾成德喜歡這個故事,還有一點「私心」在裡面,他覺得這個讓怪獸顯形的雨,和他們正在做的事情很像——一群人設計一些方法,提供一個平臺,讓孩子們去成就他們心中的那隻怪獸。
而怪獸長什麼樣子是沒有確切答案的。給他們多一點自由和時間,得到的結果也許是身為大人的我們也只能自嘆不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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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審美或美感,通常有的一個爭論是,究竟有無標準或高下之分?
同為計畫主持人張基義,提出了一個觀點,也許能作為一種理性的回應與解決方法:「我不太習慣說,美是見仁見智的,如果你從小很注重環境的觀察體驗,我想美是有標準的。」
但當你達到標準之後,詮釋美的方式,是自由且多元的。
我想這個標準,靠的不是設計師、藝術家一小部分人的努力,而是以大眾為對象進行的廣泛而基礎的美感教育。有五感敏銳的消費人群,才會有正向循環的產業;有接受美育的一代人,才會有更具責任心的決策者,由此我們也許能擁有一個更美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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