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墟集|羅不青譯《那不勒斯》:朝至那不勒斯,夕死可矣!

2020-12-13 四川智庫
情迷那不勒斯

《那不勒斯》

幾年前,一名神父因猥褻罪,被囚於一輛馬車上穿過那不勒斯的街頭。他的身後跟隨著謾罵的人群。行至拐角,出現了一支婚禮隊伍。這位神父站起來,做出一個祝福的手勢,馬車後面的跟隨者隨即跪下他們的膝蓋。所以毫無疑問,在那不勒斯,任何情況下天主教都極力重申自己。如果天主教最終會從地球表面消失,那麼它最後的立足點或許不是羅馬,而是那不勒斯。

沒有哪個地方能比那不勒斯的生活更具有豐富的野蠻性,教堂的覆蓋給予人們無上的安全感,其根源就在於這座城市本身的內核。這裡需要天主教,即使它過量,並由傳說和殉道者的節日而合法化。這是阿方索·德·利古裡出生的地方,這位聖徒使天主教堂更加靈活,足以容納騙子和妓女的交易,其目的是將或多或少有些嚴苛的懲罰控制在懺悔室裡。為此,他寫了一部三卷本的概要。獨自懺悔,沒有警察,克莫拉式(the camorra)的自治才與這個罪惡世界完美匹配。

所以,一旦受害方急於尋求補償,他不會選擇報警。而是通過市民或者神職人員調節。通過這種不帶個人立場的,類似於克莫拉人的調解人,達成一筆贖金。從那不勒斯到卡斯特拉梅爾,是從無產者郊區到克莫拉區域總部的距離。罪犯們會避開布置有警署的地區。他們散布於城市和郊區,這會讓他們變得相當危險。旅行者探索他的羅馬藝術之路,仿佛沿著圍牆一路前行。到了那不勒斯,卻突然失去了魄力。

沒有比召開國際哲學家團體會議更荒謬的證據能證明這一點了。在這座城市激情似火的迷霧裡,一切痕跡都消失無蹤。這所大學的第七個百年盛典——其單薄光環在某種程度上被認為由該會議構成——在流行節日的喧鬧氛圍中展開。出沒於秘書處的客人們,埋怨他們迅速被順走的錢和身份證件。但一般的遊客也好不到哪裡去。即使旅行指南也無法發揮本分。這裡找不到教堂,標誌性雕塑總是矗立在博物館被鎖住的一側,而「風格主義」(mannerism)這個詞告誡人們,它處於當地畫家作品的對立面。

除了著名的飲用水,沒有什麼是令人愉快的。對於兒童的描述,貧窮和苦難看起來就像具有傳染性。而對於被欺騙的盲目恐懼,僅僅是對該感受微不足道的合理化。若真如帕萊丁所言,十九世紀是對中世紀的顛覆。構成窮人基本生活的自然秩序中,住所和衣物的費用包含在用於食物的開銷裡,這樣的習俗如今被廢除。一個乞丐臥於人行道旁,揮舞他空空如也的帽子,仿佛車站裡正在經歷送別的人。貧窮在這裡向下延伸,如同兩千年前它向下通往墓穴。即使在今天,通往地下墓穴的道路也要經過一座「痛苦之園」;在那不勒斯,即使是今天,被剝奪繼承權的仍然是領導者。聖根納羅代波維裡醫院的入口穿過一座白色複合建築,並通往兩個庭院。路的兩旁設有長凳供病人使用,他們的視線緊跟那些出去的人,他們緊緊抓住自己的衣服,但並不洩露自己的希望——無論是為獲得自由,或者是為滿足無法想像的欲望。在第二個院子裡,房間的門廊設有圍欄;身後,跛子展示他們的畸形,給做白日夢的路人以震撼,他們以此為樂。

一位老人牽著燈籠靠近一幅早期基督教壁畫的殘片。現在他說出那個充滿魔力的古老詞語,龐貝(Pompeii.)。「龐貝」意味著外國人的渴望、讚賞、以及樂意支付的一切事物。「龐貝」令神廟遺址的石膏仿製品、熔巖項鍊、甚至長滿蝨子的導遊都變得極具誘惑力。這種戀物癖由於小眾而顯得愈加神奇。因此合情合理,崇拜擁有神奇創造力的聖母瑪麗亞的地方,正在接受一個嶄新而昂貴的,為朝聖者而建的教堂。在這座建築裡而不是威提,龐貝為那不勒斯人而復活。為此,一次又一次地,欺騙和不幸最終來到家裡。

來自旅行者奇思妙想的報導為這座城市潤色。而實際上它是灰色的:灰紅,或者赭色、灰白。天空和大海也是一片灰暗。這樣的景況,尤其令遊客沮喪。因為那些對形式視而不見的人,在這裡什麼都看不到。這是一座崎嶇不平的城市。來自卡斯特爾聖馬丁諾山下的哭喊聲,無法抵達此高度。從這裡望去,那不勒斯坐落在暮色的荒蕪裡,往石頭裡面生長。只有一條海岸線水平延伸;在它身後,升起層層疊疊的建築。六七層樓高的公寓大樓,階梯橫陳在地基上,被別墅映襯得看起來就像是摩天大樓。懸崖底部,那與海岸線相接的地方,已被削出了洞穴。在特雷森託的隱士圖像中,隨處可見巖石上的門。如果門開著,可以看到同時用作臥室和倉庫的大地窖。更遠處,臺階通往大海,漁夫酒館安置於天然的洞穴裡。幽暗的光線與微弱的音樂聲,在入夜時分,從它們身上緩緩冒了出來。

這裡的建築和這裡的石頭一樣多孔(porous)。建造與行動在庭院、拱廊和樓梯中相互滲透。在任何事情上,他們都保持了那種戲劇性空間,使之可能成為一個新的、意料之外的星叢。避免蓋章定論。任何情況都不會永恆,沒有任何一種描述會斷言它「是這樣而不是那樣」。這就是建築——社會韻律中最有約束力的部分——如何在這裡形成的:文明、私密,且僅被安排在碼頭上絕妙的酒店和倉庫中;大型街道網絡那種無政府、混亂、像村莊一樣的中心,僅僅是40多年前的入侵物。在北歐人的意識裡,街道上只有房子,房子是城市建築的細胞。相比之下,公寓大樓裡的房子仿佛被鐵夾子或聖母壁畫擠作一團,堆在角落裡。

沒有人用門牌號定位自己。商店、水井和教堂才是參照點——但並不總是簡單的參照點。至於典型的那不勒斯教堂,則低調地佔據著一個廣闊的廣場,從遠處看去,可見教堂的翼部、走廊和穹頂。它是隱藏的,內置的;僅有極少數幾個地方能看到高立的穹頂,即使如此,也不易找到通向它們的路,大多數教堂與它們毗鄰的世俗建築難以區分。教堂有著難以察覺的門,通常只是一個窗簾,這是印心者的秘密之門,陌生人往往只能過門不入。僅一步之遙,就能將他從髒亂的庭院帶入高聳、粉刷過的教堂內部,一個純粹的孤獨之地。那不勒斯人的私人生活是一種巴洛克式高度公共化的敞開領域。在這裡,他的私密自我不是生活在妻兒中間,被四面牆佔據,而是被信仰與絕望佔據。小巷一側,可瞥見通往酒館的骯髒樓梯,內有三四人,隱沒在仿佛教堂內部的柱子般的桶後面,隔著一段距離,坐著兀自飲酒。

在這些角落裡,人們看不出來哪裡正在建設,哪裡已經破敗不堪。沒有結論。多孔性(porosity)不單是源於南方工匠的懶散,更重要地,源於即興創作的熱情,這要求無論如何也要保留空間和機會。建築被用作大眾化舞臺。它們全被分裂為數不清的、同時活動著的劇場。陽臺、庭院、窗戶、門道、樓梯、屋頂,同時用作舞臺或包廂。即使最不幸的窮光蛋,也在朦朧、雙重的參與意識裡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利。在他的窮困潦倒中,走向那不勒斯的街頭生活圖景並永不回頭,在他的一無所有裡,享受這種閒暇並追隨這幅偉大的全景圖像。樓梯扮演的角色是舞臺管理預校。它們從未完全地顯露,但更少封閉在北歐暗盒式的房子裡。樓梯,從建築裡零散地迸發出來,形成一個有稜角的轉折,然後消失,僅為了再一次地迸發而出。

他們所用的材料同樣如此,街道裝飾與這種戲劇風格密切相關。紙扮演著主要角色。紅色、藍色、黃色的飛紙帶,祭壇牆壁上裝飾的有質感的彩紙,包裹大塊生肉的薔薇花紙。接著是進行各種各種表演的藝術愛好者。在繁華的街道,有人跪在柏油路上,身旁擺著一個小盒子,他用彩色粉筆在石頭上畫出基督的形象,下面接著畫的可能是聖母頭像。與此同時,人群在他身邊圍成一個圈。藝術家站了起來,在他的作品旁邊等待十五分鐘或者半小時,稀稀落落的幾枚硬幣,從旁觀者的手中,掉落在肖像畫的肢體、頭部以及身軀上。藝術家把硬幣收集起來,人群散去,幾分鐘後畫作就被腳抹去了。

技藝精湛的藝術家還有另一個重要手藝,用手吃通心粉的藝術。這是一項為獲取外國人的酬金的展示藝術。其他事情則根據價目表支付。小販為菸頭定一個固定價格:當咖啡館歇業後,把它們從地板的夾縫裡挑揀出來。(早些時候,它們在燭光下被尋見。)同時被出售的還有餐館的殘渣、煮過的貓頭骨和貽貝,它們也出現在港口的攤位裡。音樂展示——不是庭院裡的悲傷音樂,而是街上那明亮的聲音。寬大的馬車,木琴,掛滿了斑駁陸離的歌詞。在這裡它們可以被購買。一個音樂家轉動風琴,在他旁邊,另一個音樂家帶著他的收藏杯,出現在每一個停下腳步如夢般聆聽的人面前。所以,一切快樂都是流動的:音樂、玩具、冰淇淋在這條街上流通。

這種音樂既是上一個慶典日的殘餘物,也是下一個慶典日的前奏。節日極具誘惑地滲透到每一個工作日。多孔性是這座城市取之不盡,而又無處不在的生命法則。每一個工作日都隱藏著一粒星期天。而星期天裡又有無數的工作日。

不過,沒有哪個城市堪比那不勒斯,能在星期天休息的幾個小時裡,迅速地褪色。即使在那不勒斯最不顯眼的地方,也充溢著節日裝飾圖案的雛形。當窗簾在窗戶前被放下,其影響類似於在別的地方升起了旗幟。男孩們穿著鮮豔,在深藍色的溪流中捕魚,抬頭可望見教堂的紅尖塔。街道上方,晾衣繩正在運作,衣服懸掛在上面,仿佛一排排三角旗。微弱的陽光從冰鎮飲料的玻璃桶折射出來。日日夜夜,樓閣建築隨著淺淡的、芳香的果汁而微微發光,甚至連舌頭也能夠感受到那種多孔性。

一旦政治活動或者日曆提供了哪怕最輕微的藉口,這個秘密、分散的世界就會凝聚成一場喧鬧的盛宴。海上定期舉行的煙火表演為之加冕。從七月到九月,那不勒斯和薩勒諾之間的海岸,在夜晚形成一道連綿不斷的煙火地帶。現在,在索倫託的上空,在米諾裡或普拉諾的上空,但始終在那不勒斯的上空,矗立著熊熊燃燒的火球。在這裡,火是物質和陰影。它從屬於時尚和妙技。每個教區都必須用新異的燈光效果,在節日上超越它的鄰居。

在這些節日中,帶有中國血統的古老元素——天氣巫術,在這種形式裡訊號像紙鳶一樣傳播——被證明遠遠優於陸地奇觀:被地球束縛住的太陽和被聖埃爾莫之火包圍的十字架。岸邊的公共花園裡,石松形成迴廊,節日之夜坐於其下,你會看見火雨落在每個樹梢。但是,這裡同樣也沒有什麼是夢幻的。唯有爆裂才能贏得一個廣受歡迎的高潮。在那不勒斯人的主要節日皮埃迪羅塔(Piedigrotta),這種孩子氣的快樂在喧鬧中呈現出一副狂野的面孔。9月7日的晚上,數百位強壯男子成群結隊,遊蕩在每一條街上。他們吹奏巨大的紙制短號,短號的孔口飾以怪異的面具。必要時,將一人圍困於眾人之中,無數號角發出的空洞聲音就激烈地在耳邊迴響。整個貿易都基於奇觀。羅馬和那不勒斯晚郵報,報童們把他們的商品名稱報出來,仿佛他們是黏在一起的口香糖。他們的喇叭聲是城市製造的一部分。

貿易,深深地紮根於那不勒斯,類似於一場碰運氣的遊戲,並與節日緊密相連。眾所周知的七宗罪,即熱那亞的驕傲、佛羅倫斯的貪婪(老德國人有不同的看法,他們對所謂希臘愛情的稱呼是「佛羅倫斯式」)、威尼斯的縱慾、博洛尼亞的憤怒、米蘭的貪婪、羅馬的嫉妒和那不勒斯的懶惰。彩票一直是商業生活的原型,對此,義大利有著其他任何地方都不及的其誘惑力和消費力。每周六四點鐘,人群聚集在房子前,滿臉倦容。那不勒斯是少數幾個自身有吸引力的城市之一。有了當鋪和彩票,國家就把無產階級鉗在了手裡:它一手向他們預付酬勞,另一隻手又將之拿了回來。人們更加謹慎和自由地麻醉於「碰運氣」(Try-Your-Luck),全家人都參與其中,酒精的作用被其取而代之。

商業生活也融入其中。一個男子站在街角一輛卸下馬具的四輪馬車裡。人們圍在他四周。他從敞開的箱子裡取出一些東西,並一直唱著關於它的讚美詩。在人們眼見它變成紅色或綠色紙片前,它就消失了。他把這種包裝高舉叫賣,很快就賣給了幾個士兵。他以同樣神秘的姿態處理了一件又一件物品。這種紙有很多嗎?每十分之一就是一塊硬幣大小的蛋糕?是什麼讓人們如此貪婪,而這個人又像莫格裡比一樣神秘莫測?他在售賣的,是牙膏。

這種商業模式的一個有趣例子就是拍賣。早晨八點,街頭小販開始打開他的商品——雨傘、襯衫面料、披肩——他將每一件商品都單獨展示給他的觀眾,仿佛他們並不信任,因此需要他先親自測試一遍;當現場氣氛變得熱烈,他喊出一個異想天開的價格,然後,開始平靜地摺疊他要價500裡拉的大塊布料,每一次摺疊都伴隨價格的下降;最後,布料被摺疊成小塊躺在他的手臂上,他準備以50裡拉的價格將之拋出。無疑,他真正踐行著那種最古老的露天集市的做法。講一個令人愉快的小故事,有關那不勒斯人對貿易那玩樂般的熱愛。在義大利城鎮的一個繁忙廣場上,一位胖女士掉落了她的扇子。她無助地環顧四周;她太胖了,以至於不能親自將它撿起來。一位彬彬有禮的騎士出現了,並準備為他的服務要價50裡拉。經過一番協商,這位女士以10裡拉的價格重獲了她的扇子。

在那不勒斯,倉庫那種令人欣喜若狂的幸福與小販的貨攤保持一體:它們是百貨商店。這條長長的通道頗受歡迎。一家有著玻璃屋頂的玩具商店(也出售香水和利口酒玻璃杯),坐落在童話式畫廊的一側。那不勒斯的主街道託萊多也像畫廊。它有著地球上最擁擠的交通。在這條狹窄通道的兩側,港口城市的所有東西都傲慢、粗魯而又充滿誘惑力地陳列在一起。只有在童話故事裡,若一個人想避免成為魔鬼的獵物,他必須避免左顧右盼地穿過這種狹長小巷。百貨商店——在其他城市裡,那種富有的、有吸引力的消費主義中心,在這裡魅力盡失,被緊密堆積的多樣性所超越。但隨著一些微小的分支——橡皮球、肥皂、巧克力——重又出現在小型商販的攤位中間。

同樣地,私人生活領域也呈現出分散、多孔和混雜。那不勒斯與其他大城市的區別,在於它與非洲的傳統村莊有著一些共同之處:每一個私人的態度或行為,都被公共生活的溪流所浸透。對於北歐人來說,生活中最私人的事情——在這裡,如同在非洲的傳統村莊,是一件集體的事情。

因此,房屋與其說是人們隱居的避難所,不如說是源自他們由於情感的迸發而取之不竭的貯水庫。生活不僅在門口發生,也不僅是在人們坐在椅子上工作的庭院裡發生(他們有能力把自己的身體也變成桌子)。他出現在陽臺上,一些家務用具像盆栽植物一樣懸掛在這裡。也出現在頂樓的窗戶,人們用繩索捆住籃子,用來取郵件、水果和捲心菜。

仿佛起居室重新出現在街上,同樣擺放著椅子、壁爐和祭壇,就像街道從起居室裡遷出——只是聲音大得多而已。即使是最窮的地方,也到處都是蠟燭、聖餅、牆上成沓的相片以及鐵床架,街道上滿是車、人和燈光。貧窮帶來的廣闊疆域,反映出最卓著的思想自由。這裡沒有時間的界限,通常也沒有固定用於睡覺和用餐的地方。

社區越是窮困,餐廳裡的人數就越多。人們可以在露天街道的爐子裡取他們所需要的東西。同樣的食物在每個攤位上嘗起來都不一樣;並不是隨意烹飪,而是根據已被驗證過的食譜準備的。在某種程度上,即使最小的義大利餐館的櫥窗裡,也堆滿等待被檢閱的魚和肉,這種細微差別超過了鑑賞家的專業閾值。在海鮮市場,這個航海民族像荷蘭一樣,創造了宏大的海洋保護區。海灣水域盛產海星、小龍蝦、烏賊等生物,它們覆蓋在長凳上,經常被加入一點檸檬汁然後生吃。即使乏味的陸地動物也變得神奇。在住宅區的四樓或五樓,飼養著奶牛。動物們從來不在街上行走,它們的蹄子變得很長,以至於再也不能站立。

怎麼會有人在這樣的房間睡覺?當然,這裡的床——房間能容納多少就有多少。但是即使有六七張床,居住者的數量也往往比它們的兩倍還要多。出於這個原因,人們會看到孩子們在深夜——十二點,甚至兩點——仍走在街上。中午時分,他們則躺在店鋪的櫃檯後面或樓梯上睡覺。這種無論男女都試圖在蔭蔽角落裡捕捉的睡眠,是並不受保護的北方睡眠方式。在這裡,白天與黑夜、嘈雜與靜謐、外部的光亮與內部的幽暗,街道和家庭,都以同樣的方式相互滲透著。

這種方式甚至延伸到玩偶。聖母像立在房屋的牆壁上,呈現出慕尼黑金德爾那蒼白似水的顏色。她懷裡的孩子離她而去,被裹得嚴嚴實實,像節杖一樣僵硬,而且沒有胳膊和腿,如同聖露西亞最貧窮的商店裡的木製娃娃。淘氣鬼有了這些玩具,就可以隨心所欲地攻擊任何他們樂意攻擊的事物。那些拜佔庭救世主至今仍然堅持自己的主張——權杖和魔杖甚至就在他們的掌心。背後是光禿禿的木頭;只有正面被漆過。著一件藍色長袍,有白色斑點、紅色褶邊,以及紅色的臉頰。

但是放蕩的惡魔已經潛伏其中,就藏在這些躺在廉價信紙、晾衣夾和鐵皮羊下面的玩偶中間。在人口過多的社區,孩子們很快熟悉了性。但如果他們的增長變得具有毀滅性,如果一個家庭中,父親去世或者母親形容消瘦,遠處或近處的親戚關係便不再必要了。鄰居帶著一個孩子,到她的桌前呆上一段或短或長的時間,這樣,家庭就在類似收養的關係中相互滲透。這種偉大融合過程的真正實驗室是咖啡館。生活不可能坐在咖啡館裡停滯不前。它們是清醒的、開放式房間,類似於政治人民咖啡館——一切維也納事物的對立面,那個封閉的、資產階級的、文學的世界。那不勒斯咖啡館開門見山。長時間在這裡逗留幾乎是不可能的。一杯熱氣騰騰的濃咖啡(這座城市的熱飲和冰凍果子露、斯波莫尼和冰淇淋一樣無與倫比)會把遊客招攬出來。這裡的桌子泛著古銅色光澤;它們是小巧的圓桌,一個談不上強壯的夥計在門口踟躕著轉身。只有少數幾個人在這裡短暫地坐下。手迅速地移動三次,他們就已經下好訂單。

手勢語言在那不勒斯比在義大利的其他任何地方都走得更遠。對外界人士來說,這場對話令人費解。耳朵、鼻子、眼睛、胸部和肩膀是由手指激活的信號站。這種構造產生了他們挑剔的色情行業。藉助手勢和急躁的觸摸來吸引陌生人的注意力,排斥偶然的規律性。是的,在這裡他的事業將無可救藥地失敗,然而那不勒斯人慷慨地將他送走了,送至幾公裡外的莫裡(Mori)。「朝至那不勒斯,夕死可矣」(Vedere Napoli e poi Mori),他重複著一句古老的雙關語。「看一眼那不勒斯,然後死去」(See Naples and die),跟在他後面的外國人說。

Walter Benjamin.Written in 1925; published in the Frankfurter Zeitung.

作者:瓦爾特·本雅明

譯者:羅不青

譯者註:1.camorra:克莫拉,1820年前後在義大利那不勒斯組成的一個秘密團體;一度發展成頗有勢力的政治組織。2.Josephin Péladan (1859- -1918):帕萊丁,法國作家,其作品試圖對自然進行綜合觀察,對神秘和超自然有著濃厚興趣。3.the Vettii:龐貝最後時期建築和裝飾藝術的代表作。4.the Trecento:特雷森託,一種十四世紀義大利藝術,建築或文學。5.spumoni:斯波莫尼,一種意式千層冰淇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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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不勒斯足球俱樂部是意甲聯賽的豪門球隊,曾斬獲2次意甲聯賽冠軍、5次義大利杯冠軍、2次義大利超級盃以及1次歐洲聯盟杯,在歐洲足壇有著不錯的聲望,而且球迷數量是義大利足球俱樂部第4多的球隊,僅排在尤文圖斯、國際米蘭和AC米蘭之後。那麼,那不勒斯為什麼被叫洪水呢?
  • 在那不勒斯看場歌劇《蝴蝶夫人》
    19世紀初,拿破崙的妹夫,那不勒斯國王繆拉計劃建一座廣場和柱廊以獻給皇帝拿破崙,沒想到1815年,拿破崙被流放聖赫倫那島。兩西西里國王費迪南德一世(之前是那不勒斯國王費迪南德四世和西西里國王費迪南德三世)重回那不勒斯,並於1816年建了這座教堂感謝上帝助其重獲那不勒斯。
  • 那不勒斯的美,讓你沉醉
    其中坎帕尼亞的核心就是那不勒斯。那不勒斯是義大利重要的旅遊城鎮之一,被《米其林旅遊指南》評為「三星級旅遊推薦」(最高級別)01你眼中的那不勒斯究竟是什麼樣?那不勒斯是義大利南部的第一大城市,坎帕尼亞大區以及那不勒斯省的首府。
  • 那不勒斯足球俱樂部前鋒球員
    那不勒斯足球俱樂部前鋒球員那不勒斯足球俱樂部是一家位於義大利南部著名城市那不勒斯的足球俱樂部,你知道那不勒斯足球俱樂部前鋒球員有哪些嗎?卡列洪是一名可塑性極強的前鋒,可司職中鋒、邊鋒和影鋒,與路易斯-加西亞並稱西班牙人隊鋒線的西班牙雙煞。2013年夏天加盟那不勒斯。岡薩洛·伊瓜因阿根廷足球運動員伊瓜因在河床隊開始了職業生涯,在河床隊效力了三個賽季之後,以1300萬英鎊的身價加盟皇家馬德裡。·伊瓜因在皇馬七個賽季共贏得三次西甲聯賽冠軍,在聯賽中出場190次打進107球。2013夏天,伊瓜因轉會至意甲的那不勒斯。
  • ...新聞,那不勒斯賽程,那不勒斯轉會,那不勒斯球員– 捷報比分網
    周三038:北京時間2020年12月17日3:45,意甲第12輪的一場焦點大戰,國際米蘭對陣勁敵那不勒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