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萬曉東 鄭夢超 文/攝
核心提示
不久前，記者根據消費者投訴線索，對河北省香河縣30多家床墊生產企業進行了暗訪，發現其生產使用的棉氈涉嫌「黑心棉」產品。記者隨後趕赴河北省玉田縣和安新縣，見證了不法廠家用廢舊衣服甚至醫用紗布等製作黑心棉絮及棉氈的過程。企業使用廢舊紡織物生產床墊棉氈的產業鏈由此曝光。
投訴
光彩的外表黑色的芯
近日，割開睡了4年的床墊，徐女士愣了，床墊上下兩面竟然夾著兩張灰黑色的棉氈。她剪下一塊棉氈，拿到陽光下仔細地觀察，發現灰黑色棉氈上分布著紅、黃、綠等不同顏色棉線，其中還夾雜著塑料碎片。輕輕一撕，棉氈應聲斷裂，一股粉塵隨之飄落。黑心棉？徐女士頗感憂慮。
「床墊是在北京集美家居市場買的。」2月11日，徐女士向記者說起了她的遭遇，也表達出了她的隱憂：「棉氈包裹在海綿裡，非常隱蔽，要不是搬家，根本想不到把它割開。如果棉氈是黑心棉做的，那可太害人了，天天都躺在上面睡覺啊。」說到過，徐女士情緒有些激動。
記者查看徐女士提供的床墊，揭開上下兩層海綿，包裹彈簧片的是兩張灰黑色棉氈，厚度約有0.5釐米，表面分布著各種顏色的棉線和線團，聞上去有股刺鼻的味道。
市場上銷售的床墊使用怎樣的棉氈？2月中旬，記者調查發現，由於棉氈縫在表層床墊材料中，記者根本無法看到內部材質，只有部分品牌的少數產品沒有縫合，露出材質。然而，採訪中，有知情人透露，使用黑棉氈的床墊很多，只是不會讓人看到，真正敢露出棉氈的床墊使用的都是質量好的棉氈。
調查
河北廊坊香河——
床墊廠家坦言棉氈是黑心棉
經調查，記者了解到，北京市場上的床墊很多來自河北省廊坊市香河縣。2月21日，記者驅車趕往號稱「中國北方家具之都」的香河，以進貨商的名義進行暗訪。
臨近香河縣城，記者停車打聽床墊生產廠家。一位路人表示，縣城周邊幾乎每個村都有生產床墊的企業。在他的指點下，記者來到大王莊村瑤蘭床墊廠。走進該廠的生產車間，十幾個工人正在忙碌著生產床墊。車間內擺放著一摞摞的棉氈引起了記者的注意，棉氈分為兩種，一種是兩面灰黑色，另一種是一面灰白色一面暗紅色，上面都分布著密密麻麻的金銀色的纖維。
老闆在問清記者來由後介紹，「我們的床墊除了家庭使用，一些企業和賓館也來我們這兒訂做床墊。我們有自己的品牌產品，也給其他品牌貼牌代工生產，產品主要供應北京、天津、河北市場。」
記者拿起一張灰黑色的棉氈，輕輕一撕便撕下一個角。
「這棉氈也太容易碎了？」記者說。
「所有床墊都得有這層氈，裹在彈簧外面。這種韌性比較差，我們有好點的，毛氈中間夾著一層編織袋。」老闆回答，「放心就是了，我們一年生產幾萬張床墊，家庭用十年八年沒問題。」
記者對其棉氈的環保、衛生狀況提出了質疑，詢問是用什麼材料生產的。老闆對此諱莫如深：「什麼材料做的咱也不知道，反正你放心，北京市場上中低價位的床墊一大半是我們香河生產的。」
在金辛莊「聖思寶」牌床墊廠的生產車間，記者同樣看到一摞摞「金絲氈」。在其床墊展廳，老闆拉開一件床墊邊上的拉鏈，裡面露出的是白色的棉氈。老闆用手撥開白氈，露出了金絲氈。「金絲氈賣相不好，我在上面加了層薄白氈。放心吧，不扒開白氈也看不到金絲氈。」老闆笑道。
經過兩天對香河縣30多家床墊廠的暗訪，記者發現大多數的床墊廠使用的都是兩面灰黑色或一面灰白一面暗紅色的金絲氈。
在白廟村一家床墊廠的產品展廳內，老闆指著幾張床墊向記者坦言：「灰黑色的棉氈就是用各種顏色的舊衣服做的，一面灰白一面暗紅色的棉氈是用白色、紅色的舊衣服做的。建議你們不要用，肯定不環保，生產棉氈的廠子像個垃圾場，裡面的工人都戴著防毒面具、口罩工作。」
這種棉氈產自何方？用什麼原料製成？記者在與多個企業主溝通過程中，他們均提到以下兩個地名——河北省唐山市玉田縣窩洛沽鎮、保定市安新縣邸莊。2月25日，記者驅車趕赴這兩個地方。
追蹤
河北保定安新——
棉氈廠原材料倉庫不讓進
記者以進貨商身份走訪了安新縣邸莊的多家棉氈廠，看到的床墊氈分為純白色、純黑色、灰黑色3種。一位廠主介紹，邸莊和窩洛沽鎮是京津冀地區最大的床墊氈生產基地，窩洛沽床墊氈較低端，而邸莊的床墊氈質量較好，原材料都用布頭、尿不溼下腳料製成，對人體無害。
在多家毛氈廠，廠主只允許記者進入成品倉庫，記者提出要到原料倉庫看一看，均被堅決拒絕。在一家毛氈廠，記者試圖偷偷進入其原材料倉庫，被工人強行推出來。
在邸莊分布有多家開花廠（記者註：開花指將纖維製品打成絮狀）。記者走進一家開花廠，看到了布頭、棉紗和舊衣服。廠主告訴記者，「白色床墊氈用的原料大都是服裝下腳料，灰黑色的床墊氈主要原料除服裝下腳料外，為節約成本，還得要加一部分舊衣服。」
「要加多少舊衣服？」記者追問。「我家的產品比較好，一噸摻上二百斤吧，其他家有加三四百斤的。主要看價位多少了。」老闆說，「邸莊的床墊氈質量還算好的了，你們去窩洛沽鎮看看，那裡的床墊氈大多是用舊衣服做的。」
河北唐山玉田——
開花棉絮加膠水製成床墊氈
在趕往唐山市玉田縣的路上，記者正好路遇一輛拉著灰白色棉絮的貨車。一路追隨，貨車果然開到了玉田縣窩洛沽鎮一家毛氈廠，幾個工人迅速爬到車上卸貨，頓時粉塵漫天飛揚。
看到記者將車停在該廠門口，一名老闆模樣的人迎了上來。「來看氈子啊？你們是山東的、東北的，還是香河的？」老闆熱情地招呼。「我們天津的，過來買點床墊氈生產床墊。」記者謊稱。「現在訂貨的很多，你們要貨得等一周。」說著，老闆帶著記者走進車間。
進入生產車間後，記者看到裡面煙霧瀰漫，異味難聞，幾盞大號照明燈在煙霧的籠罩下就像幾束蠟燭光，隱約看到幾名工人帶著口罩在工作。記者走近查看，工人正將灰黑色的棉絮和金銀色的纖維放進入料口，再噴上一層膠水，原料經過壓制、切割，一張張在香河縣床墊廠家見到的兩種顏色的金絲氈便生產出來了。
記者問老闆為何使用金色的纖維，老闆解釋，「那些棉絮都是舊衣服開花成的，沒有韌性，加上金絲和膠水就不容易拉斷了，所以叫它金絲氈。」
據老闆介紹，窩洛沽鎮生產毛氈已經有二十多年的歷史，主要用作床墊氈和大棚氈，方圓十公裡有近百家毛氈生產廠家。
當記者問到原料的來源，老闆對記者說，「我們村就有開花廠。因為白衣服不多，所以白料（記者註：灰白色棉絮）大都是從外面進。這不，剛剛送來一車嘛。」
在窩洛沽鎮東側的一條公路兩邊，分布著大小几十家毛氈廠和棕墊廠。兩天時間內，記者先後探訪了20餘家棉氈廠，大都看到同樣的生產場景和床墊氈產品。灰黑色床墊氈售價8元一張，一面灰白、一面暗紅色的床墊氈13元一張。
在採訪中，有老闆介紹窩洛沽鎮生產的床墊氈多就地取材，附近村裡分布著大小几十家開花廠。
一開花廠存三四百噸舊衣服
在窩洛沽鎮東，記者隨便將車開下公路，沿著一條泥土路前行百米，看到的場景讓人震驚：3個分別足有兩個籃球場大的院子裡堆放著幾堆七八米高的舊衣物堆，包括廢舊衣服、襪子、內衣內褲甚至醫用紗布等。
其中一個院子裡機器聲轟鳴，一片片粉塵飄到了牆外。記者走進院子，發現有幾堆舊衣服已經按顏色分好類，院子一角幾個工人帶著防毒面具在生產棉絮。
在與老闆交談中記者得知，院子裡存的舊衣服有三四百噸。「不同顏色的衣服通過開花後可以生產出不同顏色的棉絮，『大白』（記者註：白色的棉絮）價格最高。」老闆說。「這些棉絮賣給誰？」記者問。「我們鎮上的毛氈廠不都得用它嗎？主要生產床墊氈和大棚氈。」老闆回答。記者捏起一撮棉絮查看，除了少數長纖維外，多數已經成了粉狀，有種攥住一把沙子的感覺，扔掉棉絮，手上留下一層粉塵。老闆直言不諱：「沒辦法，有些舊衣服質量不好，都漚糟了，再一開花纖維就碎了。」「用這個做床墊多害人。」記者說。「肯定對身體不好啊，但咱就管著開花，人家拿它做床墊氈咱也管不著。」老闆不以為然。
後記
國家規定，禁止使用廢舊服裝及其他廢舊纖維製品製造生活用纖維製品。此類製品俗稱「黑心棉」，多含有大量的致病菌，易造成人體病毒感染。「黑心」床墊棉氈存在嚴重健康隱患，希望有關部門高度重視這一問題，採取有力整治措施，切實維護消費者的合法權益。本報對此將繼續跟蹤報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