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紅在為學生講課。河北日報記者馬利攝。
2015年秋,23歲的陳紅告別象牙塔,回到從小長大的地方——平山縣,成為孟家莊鎮元坊小學的一名特崗教師。
走在鄉間的盤山路上,蜿蜒的山脈與天空相接,這裡的山地和地上的人們,都帶給陳紅撲面而來的熟悉感。從在山村受教,到成為一名大學生,再畢業回到山村教學,這名90後山村教師見證了山村教育的變化。
課堂上,陳紅在檢查學生的筆記。河北記者馬利攝。
託舉起山村孩子的夢想
陳紅家的客廳裡,擺著一束嬌豔的紙花,紅的、黃的、粉的、紫的……每朵花顏色各不相同,配上綠色彩紙疊的葉子,花團錦簇。陳紅笑得燦爛:「這是學生專門給我做的手工,他們都是心靈手巧的孩子。」
山大溝深,外面的人不願進來,山裡的孩子卻渴求了解外面的世界。陳紅家就在學校40多裡之外的蓋家峪村,從小在這片樸實而又貧瘠的土地上成長。當年的陳紅,最希望的就是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現在,孩子們的渴望依然真實而迫切。
「老師,城裡的超市多大,賣的東西有咱過集多嗎?」「城裡學生下課幹啥呀?」孩子們一有時間,就圍著陳紅問東問西。
陳紅在課堂上給他們放北大、清華的校園風景,教室裡沸騰了,學生們說:「怎麼能有這麼好看的大學!」
有個平時挺害羞的小姑娘,站起來說:「老師,我以後要去北京念大學。」其他孩子就哄地笑了起來,大家覺得北京是很遙遠的地方……
陳紅回到了家鄉,但她希望孩子們能夠飛到更遠的地方去,見識更廣袤的世界。
山窩窩裡,談何容易?山村學生從小接觸最多的就是與生活環境相關的知識,他們沒有條件去科技館、博物館參觀,也沒有機會去學習鋼琴、芭蕾等藝術。
陳紅就地取材,為孩子們的夢想插上翅膀。在班裡組織演講比賽,讓每個同學都參加學校「國旗下的演講」,在教室裡拉開桌子搞辯論會,提升學生的自信心與表達能力;拿出花花綠綠的彩紙,跟學生們摺紙鶴、疊星星;用手機下載歌曲,教他們唱歌……
孩子們的成長顯而易見,一口標準的普通話、一教室漂亮的手工作品、一次聲情並茂的演唱,都給了陳紅堅持下去的勇氣。
農忙季節,她把課堂搬到田間地頭,一邊掰玉米、刨紅薯、拾核桃,體味勞動滋味;一邊學觀察、學記、學思考,積累作文素材。課外活動時間,她帶著學生拿上掃帚,給村裡清掃街道;組織 「雷鋒小隊」,給「五保戶」送溫暖……德智體美勞,陳紅把這些巧妙融合在一起,讓孩子們在不知不覺中獲得精神的成長。
陳紅(第二排左三)和學生們在一起。河北記者馬利攝。
走遍深山家訪讓教育更有溫度
陳紅工作第一年,教三年級。班裡有個住宿的男生邋裡邋遢,頭髮兩寸多長,不剪髮也不洗,一綹一綹地打著結,鞋子磨出窟窿,小腳趾頭在外面支稜著。
陳紅打來溫水,按著孩子洗頭,一邊洗一邊囑咐他放假回家要理髮、洗澡,穿上乾淨整潔的衣服鞋子來學校。
「返校那天,我交待的事他一樣沒辦。」年輕氣盛的陳紅一肚子火,要去孩子家裡「告狀」。
村裡坑坑窪窪的土路上,男生正跟爺爺奶奶推著三輪車,從地裡往家拉玉米。平常人家一個壯勞力輕輕鬆鬆的活計,祖孫仨人卻格外吃力。
原來,孩子父母離異,一直跟著爺爺奶奶生活,老人年紀大了,生活中很多地方,還需要孫子搭把手,照顧起來心有餘而力不足。
陳紅又心疼,又自責,買來新衣服、鞋子,悄悄塞給這名學生。「當初光催著孩子洗頭、換衣服,咋不問問他家裡情況?」從那以後,陳紅努力讓自己穩下來,全面了解每個學生的成長環境。
山路崎嶇,越往上越難走。最遠的村莊,要翻山越嶺,開車1個多小時才到。
樸實的家長緊緊拉著陳紅的手,誠懇地說: 「陳老師,俺兩口子沒文化,俺不想孩子以後跟俺一樣辛苦。」那一刻,陳紅再一次明白,在鄉村,教育是孩子們的夢想,也是每個家庭的希望。
她給每個學生做了成長記錄單,每次家訪詳細了解學生的家庭情況、成長環境、父母受教育程度、近期家庭表現,連夜把家訪到的學生情況記錄到電腦裡,結合學生在學校的表現,因材施教。
陳紅班裡,只有十幾個孩子,住得再遠,有上兩個月,也能走一遍,但陳紅家訪的步履卻一直不停歇。在她看來,教育的溫度不僅來自教師,還來自於家庭。
班裡有個叫曉霞的女生,跟父母關係很僵。曉霞父母在外打工很辛苦,特別關心曉霞的學習:「考了多少分?為啥不是第一名?我們在外面打工這麼辛苦,你還不好好學?」越說曉霞越逆反,成績直往下掉。
陳紅增加了和曉霞父母聯繫的頻率,不僅向他們介紹孩子的學習情況,還教給他們跟孩子溝通的方式:「現在不興拉下臉來教訓孩子了,得多關心、多肯定。」
「家長們也轉變了,過去都是說『拜託老師給我管緊些』,現在改成了『拜託老師幫我多鼓勵』。」陳紅很高興,這種鼓勵式教育正讓越來越多孩子的心態變得積極、陽光。
陳紅(中間)和學生們在操場上做遊戲。記者馬利攝。
小學校也可以實現豐富的人生
除了本村的孩子,元坊小學七成學生離家都很遠,在學校住宿。為了節省路上的時間,學校的作息是每上10天課休息4天,每個雙周的周四,上午兩節課後,學生們才回家。
學生住宿期間,老師也全部住在學校宿舍裡全程陪伴。
給男生理平頭,給女生剪頭髮簾、扎小辮,縫補衣服……陳紅說,這幾年她練就了很多新技能。
最先學會的是處理學生流鼻血。初登講臺,有個學生突然流起鼻血,課堂上常見的情況,卻讓沒有經驗的陳紅慌了神,手忙腳亂拿紙幫著學生擦鼻孔,血還止不住地滴,陳紅嚇得六神無主,讓學生到辦公室找其他老師來幫忙。只見那位老師拿著塊溼毛巾,往孩子頭上一放,一隻手捏住孩子的鼻根,就把問題解決了。
年輕的陳紅需要學習的內容還有很多。
每天早起跑早操,孩子們貪睡,不能在操場上等,得去宿舍裡喊他們;早飯的時候,得先去操場上、院子裡轉轉,看看還有沒有玩耍的學生;檢查宿舍衛生的時候,順手摸一下被褥,有的學生尿床,不好意思拿出去晾曬;要常備著感冒藥、發燒藥、止瀉藥,學生有個頭疼腦熱,老師是最方便的醫生。
大山深處的老師們,有時像保姆,有時像保安,有時像醫生……到後來,更像是家人。陳紅有很多感動的瞬間,山果子熟了,總有孩子用書包帶來最甜的幾顆;她生病時,總有孩子把營養餐裡的煮雞蛋省下來拿給她;逢年過節,鄉親們醃鹹肉、炸豆腐,總會給她留一塊最好的……
也有人問陳紅:「看到別的同學留在大城市裡工作,你會不會覺得有差距?」
「留在農村,我感到更充實。」陳紅說,這些年隨著國家對農村教育的持續投入,元坊小學教室裡掛上了電子白板、操場鋪上了塑膠跑道、宿舍裡安上了開水爐……鄉村學校的硬體也在向城市看齊。
隨著現代化的設施一同到來的,還有一批批像陳紅一樣年輕的特崗教師,給元坊小學注入了新鮮血液,改變著校園裡的日常,校長韓彥飛發現,以前孩子們苦學,下課也不肯出來玩,但現在只要一下課,就能聽見嘰嘰喳喳的打鬧聲。
「可能我的生活比較單調,但是,每當看到孩子們一張張可愛的小臉,看到他們學習進步,我就覺得人生又豐富了一層。」陳紅教過的學生,最大的還在上初中,她期待著有一天也能像老教師們一樣,聽到學生們學業、事業有成的消息。(河北日報記者 馬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