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種花哥哥 我們是有故事的人
- 職 業 故 事 -
無論包裹俠這個團體是否解散,它都曾實實在在地存在過,給警院人帶來便利。既然我們做得足夠好,就不需要遺憾。相信我,包裹俠是超級英雄的化身。肉身不復,元神尚在。
故 事 練 習 生 習 作
第 54 篇
//包裹俠的南湖會議//去年的十一月份,學校裡因為改擴建工程,菜鳥驛站從宿舍樓後搬到了學校南門口。原本幾十米的取件距離變成了幾百米,再加上北方的冬天格外寒冷,去南門口取件像是取經一樣艱難。
在以前,每天放學後我們大多會急匆匆奔向食堂。但是自從菜鳥驛站搬走後,放學鈴一響,大批的人從教學樓裡挪步出來,要餓著肚子去校門外取快遞。
老薑和我坐在偵查樓前的臺階上,看著眼前的取件大軍,他腦子裡靈光一現。
「老趙,要不咱們搞個包裹俠吧?有償取件,低價收費。」
大二上學期的課業並不多,我們每天除了上課和訓練,有大把的課餘時間,完全可以用來做一些自己的事情。
「對啊,這個可以搞!」我一拍腦袋,和他一拍即合。當即我們兩個就準備籌集點人手,嘗試下「小區域創業」。
我倆找到了特警隊裡的兄弟。大家每天一起訓練,在高強度的訓練量下,每個人抻出來都能跑上十公裡,優秀的身體素質意味著他們跑起腿來和我倆一樣麻利。
很快,老薑的想法一呼百應,我們的小團隊豐盈了起來,由兩個人變成了十個人。這樣可以分成五組,每組兩個人,分別負責周一到周五的接單和取件,周六日則誰有空誰接單。
一個團隊需要一個響亮的名字,針對這個問題我們進行了熱烈的討論。最後,我突發奇想,提出了用復聯裡的英雄名字作為每個人工作時的代號,整個團隊就叫「超級英雄」包裹俠。
大多數人舉手贊同,我挑了十個比較熟知的英雄名字發到了群裡。我選了鋼鐵俠,老薑選了蜘蛛俠。很快,剩下八個名字也都找到了自己的主人。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裡,我們制定了收費標準——早鳥價所有件一律1元,7天後恢復正常,小件2元,大件3元,特大件4-5元。
而下單流程是用微信下單,在取包裹的大群裡加當天取件的英雄,把姓名、手機號、取貨碼和宿舍號給我們就完成了下單。包裹送到指定地點,我們再和客戶說需要付幾元。
沒想到,團隊的基本框架這麼快就建立了起來。
老薑衝到我宿舍,面色因為興奮而有些微微發紅。他操著一口安徽方言說道:「老趙,咱們就定個小目標,先掙他一個億!」
我和老薑剛剛取完包裹(圖為老薑)
//順風局?//作為學校記者團的骨幹,我理所當然地接過了前期宣傳的任務。
寫文案之前,我在網上找了一些包裹俠的創業經驗。在看完菜鳥裹裹的寄件模式後,我決定借鑑他們的服務宗旨——極速。於是在寫好收費標準和下單流程後,我在便籤裡添加上最後一句文案:你離快遞的最後五分鐘,只差一個超級英雄。
另一邊,老薑已經開始建微信群。
十幾分鐘後,一切準備就緒,老薑在十個人的小群裡問了一句都在不在,很快,對話框裡跳出來十個隊形一致的「1」。我莫名有些激動,因為這情景就像電影裡的有志青年在辦大事之前聚到一起對鐘錶。
我退出對話框,打開即將拉客戶的群聊,兩排超級英雄的頭像映入眼眶,每個人的ID已經換成了清一色的「周一—蝙蝠俠」「周二—美國隊長」......我和老薑分在了一組,一起負責周四的接單。
被我們提前編輯好的文案和二維碼很快在朋友圈刷屏。靠著朋友圈裡盤根交錯的關係網,「超級英雄」包裹俠的兩個客戶群裡開始不斷湧入新人,我看著群聊總人數的數字從10飛增到100,然後200、300......每滿一百人,我們都會跳出來發一波紅包雨,然後新進群的人又會拉更多自己的朋友進來。直到那天晚上熄燈前,兩個群加起來已經有了將近800人。
「好呀!這下發財了!」扎西看到龐大的客戶群,雀躍著在小群發了一條語音。這個來自西藏的男孩第一次接觸到創業,我能想像到他當時臉上開心的神情。
我把提前制定好的下單規則和收費標準發到群裡,立刻引來很多人的讚許。在他們看來,包裹俠的出現如同久旱逢甘霖,為廣大取件困難戶帶來了福音。
直到後來做階段性分析時,我們認識到,「開局順風」的原因無外乎其二:第一,包裹俠的服務正中那些喜歡網購卻又不想每天取件的人的下懷。第二,只消兩三塊錢就能免除挨餓受凍、長途跋涉之苦,這個買賣的確很划算。
包裹俠還沒開始運行,有已經有些萬事俱備的意味。團隊裡每個人都期待著,第一天的營業可以開門紅。
//萬事開頭難//沒想到,第一天取件,我們就被現實打臉。
那是周一的上午,由蝙蝠俠(水哥)和青燈俠(桐焜)接單,截止到放學前,我們一共接到了十二單。因為兩個兄弟沒課,所以他們帶了兩個雙肩包,早早地跑到南門口找包裹。
找包裹是個磨人的活兒,需要把同一家快遞的包裹歸納到一起,然後用目光大片大片地掃過包裹堆,找眼熟的包裹編號,找完一家再去另一家。
中通、圓通、申通、百世、韻達、順豐......他們要在如山似海般的包裹裡提煉出需要的十二個。
隨著一個個包裹掃碼出庫,兩個人的小書包很快裝滿,取到第六個件時,已經完全塞不下,於是他們決定用手拿。即使是這樣,依然需要來回取兩趟,兩個人頓時有些沮喪。
學校裡一共三個男生宿舍樓,一個女生宿舍樓,而下單的人遍布每個樓的各樓層,雖然兩個人跑得很快,但找起宿舍號來像是沒頭的蒼蠅,浪費了大塊的時間。
送完第一批,兩個人又折返了一次菜鳥驛站,半個小時後,終於送完了所有的件。水哥和桐焜滿頭大汗,兩個人查對了一下,確定沒有落下包裹,於是準備回宿舍休息休息,然後下午去上課。
沒想到,水哥剛剛掏出手機,一下子就懵了。
「又來了五單。」水哥驚訝地張開了嘴。
此時距離下午集合上課只剩二十分鐘,兩個人趕緊用百米衝刺的速度跑回菜鳥驛站,找件、取件、送件......送完這五單,兩個人在最後一分鐘氣喘籲籲站到了集合的隊列裡。
上午的教訓在於我們忘了發布停止接單的消息,於是下午放學再去取件時,水哥趕緊在群裡發了一句停止接單,這次沒有出現第一次取件的窘境。
晚上,我及時修補了規則的BUG發到群裡,又特意去菜鳥驛站要了幾個超大號的蛇皮口袋。
我們知道,接下來包裹俠還會面臨更多的考驗。
沒有平板車之前用來送件的麻袋
//丟件風波//第一次丟件,在十個人的小群裡掀起了軒然大波。
那天是周三,由阿帥和翔哥取件。把當天男生的包裹送完,女生的包裹送到女寢樓下後,翔哥回了宿舍,阿帥去食堂吃飯。
幾分鐘後,一個女生給阿帥發來消息:「我的件呢?」並附上了一張宿舍樓門口的照片,那裡空空如也。
阿帥嚇了一跳,飯都沒吃完,趕緊從食堂往女寢跑。離得遠遠的,他看到女寢門口站著一個女孩,無奈的向他攤了攤手,阿帥頓時感覺頭皮發麻,心裡仿佛有一小片天塌了下來。
最後,包裹還是沒能找回來,宿舍樓門禁的監控那天恰好在維修。
「我對不起那個女孩,更對不住兄弟們。」阿帥在群裡不住地和我們道著歉,埋怨著自己幹活不細心,但我們知道,責任並不在他。
信譽是團隊的生命。經過商討後,我們決定給那個女孩賠償。丟失的包裹裡是女孩花200元網購的耳機,於是團隊一起湊了200元錢讓阿帥轉給女孩。
女孩說:「你們也很辛苦,算在我頭上吧。」女孩執意不要,我們都感到心裡很內疚。
從那天開始,我們決定把女生宿舍的件由本人自取,改為對面交接。把包裹運到樓下後,我們會挨個給下單的人打電話下樓取件。這樣雖然花費了更多的時間,導致送件的兄弟有時吃不上午飯,但至少能保證不再出現丟件。
丟件風波過去一個星期後,失物招領群裡開始轉發一個被同名人拿錯的快遞,我趕緊聯繫上發布信息的人,得知她在整理柜子裡一周前的包裹時,發現多出來一個。我確認了一下,果然是之前女孩丟失的那個。
阿帥拿到包裹,第一時間給女孩送到了樓下,一場烏龍就此結束。
後來這件事成了團隊裡的梗,我和阿帥說本來十分鐘就能送到的快遞,活生生讓他送了一個星期。
「主要客戶還賊開心。」阿帥咧開了嘴,哈哈大笑。
//鋼鐵俠的堅守//兩個多月的送件生涯裡,我最怕的就是雨天。
從南門口到宿舍樓大概五六百米,正常只需要十分鐘就能跑個來回。但是逢上雨天,這段路開始變得異常艱難。
因為雨天不僅要面對溼滑的路面,下單的人也會指數式激增。儘管我們用來裝包裹的裝備已經由書包換成了蛇皮口袋,依舊不能一次性裝下所有包裹。
下大雨的一個周四,我和老薑放學後冒著雨去取件。地上一排排的包裹被雨點打溼,濺滿了泥水,我打開接單的筆記本,挨個給老薑念單號,老薑負責找件。取到一半時,我倆渾身都被雨淋溼,碩大的蛇皮口袋卻已經裝得滿滿當當。
「心態崩了。」我和老薑說。
但想到承諾給客戶的風雨無阻,我倆扛起滿是泥水的蛇皮袋,像是兩個農民工一樣踏上了送件的路。
夜色漸濃,雨點絲毫不留情地落下,我從打著傘的人群裡擠過去,努力把袋子舉過頭頂。但隨即,冰冷的雨滴就匯聚成一小股淌進脖子裡,一路洇溼到褲腰,使我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我突然體會到掙錢的不易,腦海中閃過那些同樣奔波在雨夜裡的身影:快遞員、外賣小哥、清潔工......他們和彼時的我一樣,穿梭在人群中,平凡而隱忍。
一直到今天,那天的頓悟都深刻影響著我的生活:每每看到街上有發傳單的人,我都會主動走過去領一張;每次打完車,我都會在下車前和計程車師傅說上一句:師傅辛苦了,您慢點開。
生活在這個社會上,大家都很不容易。
送了記不清多少單後,我們兩個人回到宿舍,趕緊把溼透的作訓服脫了下來,用毛巾擦乾身體。之後我去找老薑,哆嗦著嘴唇問他來沒來得及收客戶支付的取件費,他說沒有。我趕緊興致衝衝把自己的手機也拿過來,和他一起挨個打開客戶的對話框領錢。
直到打開最後一個微信紅包,我算了一下。
在11月8日這天,我和老薑一共冒雨送達102個包裹,入帳240元。
群裡陸續開始有人刷屏感謝包裹俠冒雨送件,有人說,有你們這麼敬業的同學,是上天的恩賜。我苦笑著看看老薑,嘴角的弧度越咧越大,最後還是笑出了聲。被所有人認可,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我回到宿舍,看著衣架上還在滴水的作訓服,面對著窗外的大雨負手而立。回想起被我親手送達的100多個包裹,突然有種熱淚盈眶的衝動。
仿佛那一刻,我真的變成了剛剛拯救下一座城市,卸下盔甲的鋼鐵俠。
夜色下的菜鳥驛站
//柳暗花明//
隨著每天去取件,我們很快就和菜鳥驛站的哥哥姐姐打成一片。如果到的早,就幫他們把貨車上的包裹一一取下來,或者用掃槍給包裹出庫。
我們親身體驗過快遞員的工作後,才發覺以前並不知道原來取件寄件、出庫入庫是這樣繁瑣的累差,一個人取快遞只需要三十秒,而他們一天要忙上千個三十秒。有一次,韻達的華姐和我說:「我們不怕起早貪黑,我們怕被投訴,有一個投訴,一天的工作幾乎等於白幹。」
周末的時候,我和老薑出去給幾個哥哥姐姐買了一些水果,偷偷放在了他們的車廂裡。他們知道後,異常感動。
再後來,他們會在每天放學前都幫我們提前找出下單的包裹,這樣就幫我們省去了擠在人堆裡找件的時間。和他們打個招呼,可以隨到隨取。
看到我們用麻袋取件太辛苦,順豐的小哥主動把他推貨的平板車借給我們。有了帶輪的工具,我們如同從原始人社會邁入新工業時代,再也不用拖著沉重的蛇皮袋來回跑,只需要把形狀各異的包裹像俄羅斯方塊一樣排列組合,擺在甲板上,用很小的力氣就可以拉著車去送件。
我開始享受工作帶來的快樂,每次送完包裹,給順豐小哥送回平板車時,我都會讓老薑在前面拉著,我倒坐在小車的甲板上唱歌。
團隊的名氣越來越大,客戶群達到了上千人,每天的單也越來越多。很快,周六日也多了很多業務,我們的人手開始不夠用。
賽齊在這時主動找到了老薑,表示想要加入我們。他那段時間剛剛失戀,家裡又出了一些事,心情低落,所以希望可以讓自己忙起來,有持之以恆的事情做。
最終,我們接納了賽齊,決定由他來負責周六日的接單。而事實上,周一到周五的兄弟如果誰臨時有事,賽齊也會隨時趕過去幫忙。
後來賽齊和我說,他在包裹俠這個小團體裡找到了歸屬感,和兄弟們一起送件,一起掙錢是他那段灰色時光裡為數不多的快樂。
十個人,變成了十一個人。
//薪火相傳//2018年的寒假過去,我們迎來了大二的下學期。課程陡然增多,我們十一個人再也沒有那麼多的課餘時間去忙別的事情,包裹俠面臨著存亡關頭。
開學的第一天,群裡就有人問可不可以取件。
沒有人回復。比起以往的有求必應,一個個詢問的消息掛在群裡,顯得那麼扎眼。
我找到老薑,打算說一下包裹俠的事,沒想到他對我笑了笑,故作神秘地說:「放心,咱們有接班人了,還有女生呢!」
我才知道,大二早已經有一群師弟師妹有意願接手包裹俠,而領頭人就是和賽齊同市的師弟。
當天晚上,我把客戶二群的群主權限給了師弟,並告訴他要踏踏實實幹,接好這些師哥們的班,師弟當即和我做了保證:寧跑百次腿,不丟一個件。
於是在新學期的第二天,包裹俠正常接單。十幾個師弟師妹開始學著我們的樣子,接單、取車、送件,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運行起來。
看到包裹俠又活了過來,我激動地發了一條朋友圈,配圖裡,老薑在冬夜裡推著滿載包裹的平板車徐徐前行,一千多個已送達的單號在床鋪上平鋪開來,師弟師妹們在客戶群裡第一次發布接單消息。
圖片上方則是我矯情的文字:我們挺過了嚴寒,換你們來奉獻給春天。
//英雄不死//時間推移到十月份,我們從北京執行完閱兵安保任務返校時,驚訝地發現菜鳥驛站已經搬回了宿舍樓後。
取件的距離又從幾百米變成了幾十米,聽師弟師妹們說,搬回來後,幾乎就沒人下單了。包裹俠失去了市場,沒過幾天,大二的師弟就在群裡宣布包裹俠正式解散,不再接單。
無疾而終得讓人有些心酸。
那之後的一天晚上,賽齊給我發消息說感覺心裡很不是滋味,那麼團結有朝氣的一個集體,說散就散了。對他而言,包裹俠不僅僅是勤工儉學的一個團體,更是他艱難時期的心理寄託,是包裹俠讓他從抑鬱中走了出來。
我看到他的消息後,突然覺得「包裹俠」這三個字蘊含了更深的意義。
我給他發了很長的一段文字,我說:
我們為了共同的理念走到一起,一起吃苦,一起見證包裹俠的發展和壯大,我相信我們既然能在這個團隊裡堅守至今,畢業後再投身公安工作就一定不會怕吃苦受累。我們清晨穿上常服,是共和國的預備役警官,當我們午後換上作訓服,我們就是浸染煙火氣的平常人。當一個人能在體面與平凡間切換自如,他的內心便無所畏懼。
無論包裹俠這個團體是否解散,它都曾實實在在地存在過,給警院人帶來便利。既然我們做得足夠好,就不需要遺憾。相信我,包裹俠是超級英雄的化身。肉身不復,元神尚在。
賽齊說,改天你寫寫包裹俠的故事吧。
我說,好。
一直到十二月的中旬,瀋陽下了幾場大雪,再次喚起我去年此時的回憶。我覺得是時候寫下包裹俠的故事了。就在即將完稿這天的晚上,寂靜了很久的客戶群裡突然跳出一個消息:
「你好,今天有人取件嗎?現在回不去學校。」我點開頭像看了一眼,似乎是大一的新生,可能還不知道包裹俠已經停止營業了。
沒有人回復。
我按捺不住指尖的衝動,正當我剛想要回復時,被老薑搶先一步。
「有的。」
師弟又問道:「師哥,多少錢?」
「免費。」老薑說。
原標題:《懷揣超級英雄的夢想,我們是冬夜裡的包裹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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