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以此文,獻給我中學時代的班主任,我的奮鬥在教育戰線的同行,和每一位對教師職業心懷敬意的朋友。
一
我三歲的時候隨著母親和哥哥離開京城,來到農村的姥姥家。那時候還不是很記事,聽母親說,站在租住的茅草房外面,我和哥哥死活不願進去。
那時候的生活是貧困的,即使生活再艱難,母親也從未讓我和哥哥下過地,總是督促我們讀書。恢復高考制度的第二年,17歲的哥哥考上了大學,這在當時的農村很是轟動了一時,他成了三裡五鄉第一個考上大學的孩子,據說同校的老師們去考,也都是落榜了。一時,我在學校裡也出了名,人們見到我,總會說「看吶,這是大學生的妹妹」,那情景,就像當初英雄王成的戰友簇擁著王芳,我也成了「英雄」的妹妹。
後來,據老師們講,我們那一屆學生,趕上了有史以來初中最強陣容的老師,他們憋著勁要在我們中間「放幾顆衛星。」。當然,我們也很努力,記得老班長有一次在體育課上打籃球把腿摔骨折了,愣是讓父親背著上學下學幾個月,沒有耽誤過一天上課。副班長穀子是他最好的兄弟,兩個人上課下課黏在一起,談論的都是從哪裡又淘換到城裡的習題集、如何解難題等等。
二
我們的班主任家在鄰村,每天騎著破舊的自行車,穿著乾乾淨淨、打著補丁的衣服給我們上課,聽說他的愛人身體不好,孩子又小,所以家裡很困難。
他是一個面相老成的人,寬大的額頭天庭飽滿,後腦勺凸出很大的一塊兒,有調皮的男生便給他起了個外號「鑿子」(如果有我熟悉的同學看到這篇文章,一定能想起老師的名字)。
班主任走路的姿勢四平八穩,寫得一手好板書,那漂亮的字體惹得我們女生不忍心擦黑板。他教我們語文,從他搖頭晃腦、抑揚頓挫的誦讀中,我喜歡上了唐詩宋詞。
在點燈熬夜的學習中,我們迎來了中考。那一年,中考分兩次進行,一試在本校考,選拔出來的極個別的幾個人,才有資格去鎮裡參加二試。
那時候哥哥在大學,母親帶著妹妹回到了京城,只有我一個人在老家生活。二試的頭天本來母親答應回來陪我,眼看日落西山了也沒見到影子。
夜裡,我很緊張,急火攻心,又拉又吐,折騰了一宿。
早晨,在約定的地點,班主任騎車等我們幾個。剛剛騎了三裡路,我就從自行車上摔了下來,褲子後面颳了一個很大的三角口子,人也暈頭暈腦的。
大家停下來,班主任看了看我的情況,果斷的讓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同學騎車帶我。我坐在自行車後座,伏在他的背上,覺得臉上火辣辣的不舒服,那時候不知道其實自己是在發燒,只是覺得那個男生肩寬背闊熱乎乎的烤的慌。
我是一手揪著褲子上的口子,一手拿著鉛筆盒走進的考場。考到第二場的時候,直接在考場上暈倒。監考老師叫來了班主任,把我帶到考場的醫療點,給我喝了一種很苦很苦的藥。
看著我醒過來,班主任問:「還能堅持嗎?這可是最後的機會。」
我點了點頭,中考對於我們來說,只有一次。那時候,當地的教育部門規定不許復讀。
我身上沒有錢,班主任替我交了兩毛錢的藥費,看著我歪歪斜斜的走進了考場。
三
雖然我最終沒能和老班長他們一起考到縣城一中,但是能夠參加二試的同學,最次的結果也能夠到鎮上讀書,而不是回到鄉下的學校。
和班主任告別的時候,我掏出兩毛錢還給他,他當時說了一句話,讓我記住了一輩子,也影響了我的半生……他說:「不用還了,你好好學習,就是對我最好的報答。」
那一年的高考,老班長和騎車帶我的那個男生考了全省的第一、第二名,倆人同時上了京城有名的高等學府,同一個系,同一個專業,是睡在上下鋪的兄弟。
我從師範畢業後,陰差陽錯的到了機關工作,經常記起學生時代的夢想,要做一個班主任那樣的老師。後來,我終於有機會來到了學校工作。
懷著善良的心,我真誠的對待每一個學生。曾經為在西單大火中失去父母、與奶奶相依為命的新生交過兩千多的學費,曾經為家境困難的大興女孩兒準備好住校用的臉盆、暖壺等等生活用品,曾經為低保家庭的房山學生購買春夏秋冬四季校服……
四
時光荏苒,光陰似箭……
多年以後,那個肩寬背闊的少年,成了我們國家商務部的一位領導,偶爾會在CCTV裡見到他的影子;
多年以後,我的老班長,成了他就讀的高等學府的教授,著名學者和法律界的知名人士;
多年以後,我們的副班長穀子從農業大學畢業後回到了家鄉,成為當地深受農民歡迎的好幹部。多年的積勞成疾,讓他三十幾歲就倒在工作崗位上,永遠的離開了這個讓他有著眾多牽掛的世界;
多年以後,我懷揣學生時代的夢想,學著班主任的樣子愛我的學生,活成了他當初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