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秋天,法國梧桐一樹的金黃隨風落地,上海迎來了它最美的季節,沒有人能夠拒絕上海秋天的小馬路。散步在這裡,也許你不會發現,這些如今寧靜安謐的建築,曾經藏著多麼風雲詭譎的故事,如果你有心,他們正在變成一位說書人,向你娓娓道來……
上一篇上海秋天最美小馬路,想和你一起走過,我們為你介紹了武康路、餘慶路、湖南路、甜愛路、山陰路的風雲興衰,今天我們又為你講述了哪幾條馬路的故事呢,往下看吧!
思南路
老洋房背後的暗潮洶湧
思南路是一條能夠滿足你對老上海所有想像的小馬路。原名馬斯南路(Rue Massenet),始築於1912年,同年8月13日,法國一位著名音樂家Massener在巴黎去世。為紀念他,法租界公董局就將此路命名為Rue Massenet ——即馬斯南路。
馬斯南的音樂具有一種感傷的美,他作的曲子常常被用在當時電影院的無聲默片中,專門用來配那些悲傷動人的電影畫面。如今走在這條路上或許你不會想起這位音樂家,但也許是這種紀念意義,法國式的傷感奠定了思南路的基調。
思南路73號,一座西班牙式建築風格的花園洋房,門口釘著一塊「周公館」的木牌,兩側的法國梧桐用濃密的樹冠俯抱窄窄的路面,爬山虎將牆面完全地密密地裝飾起來。秋天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路過的人都忍不住舉起手機,甚至踮起腳尖意圖窺探裡頭的風情,其實都不必,現在這裡可免費參觀,只需要刷個身份證或者指紋,你就走上三層的小樓一看究竟。
思南路上行人平時不多,時光仿佛在這裡踩著輕巧的小腳步。但幾十年前的這裡曾經熱鬧非凡,1946年5月,根據雙十協定,周恩來率領中共代表團前往南京,與國民黨談判。6月董必武由南京到上海,在馬斯南路107號的門牌邊掛上了「周公館」的戶名牌。
當時小樓周圍的街道與建築遍布國民黨特務,他們對周公館的日夜秘密監視。這些特務喬裝成小販、黃包車夫,甚至是乞丐,就連馬路對面的婦孺醫院裡也建起了秘密監視點。周公館裡只有三樓一個和梅蘭芳公館隔花園相望的陽臺是「盲點」,這裡也就成了周恩來會見重要客人的場所。周恩來總理在此接待過美國總統特使馬歇爾,也曾為朱德慶祝六十歲壽辰。
一樓的窗臺前排著一把把藤椅,它們曾是歷史的重要見證。哪把是沈鈞儒、郭沫若、馬寅初、柳亞子、黃炎培、許廣平坐過的?哪把又是李維漢、陸定一、華崗、錢之光、許滌新坐過的?雖然我們並不能觸摸這些歷史的見證者,但它們放在這裡本身,已經讓人感慨萬千。
梅蘭芳蓄鬚
1931年「九一八」事變後,拒絕為日本人演出的梅蘭芳離開北平綴玉軒寓所,全家遷居上海,就蟄居在今天的思南路87號「梅蘭芳故居」。書房裡掛著清代書畫家金冬心真跡及「梅華詩屋」齋額,一畫一書懸掛在書齋牆上,後人就把這裡稱之為「梅華詩屋」。
這是一棟四層西班牙式花園洋房,屋頂採用孟沙式,即屋頂的坡度是兩折的,頂部較平緩,靠近簷部就比較陡了。正面中間可以開足窗戶,感覺十分明快。
樓房前有個頗大的花園,梅蘭芳常在園中散步、吊嗓子、跑圓場。樓中最高一層由梅蘭芳的嶽母和女兒居住,梅氏夫婦住在三樓,二樓是兒子的臥室,底樓為僕人居住,還有汽車間。在思南路居住期間,梅蘭芳排演了《抗金兵》《生死恨》等戲,來激勵國人的抗日熱情。
1945年8月15日,日本投降當天,梅蘭芳立即在思南路的寓所裡剃去留了13年的鬍子。10月10日,梅蘭芳登臺蘭心大戲院,演出《刺虎》以慶賀民族戰爭的勝利。從1932年到1945年,在思南路居住的這13年,或許不是梅蘭芳藝術生涯裡最精彩的,卻是他生命裡極為燦爛的一筆。
也許之前的「張雨綺事件」讓你知道了思南公館只租不售的傳奇,《小時代3》也曾在此取了不少景。但你不知道的是,這裡是上海市中心唯一一個以成片花園洋房的保留保護為宗旨的項目,坐擁51棟歷史悠久的花園洋房,林林總總的矗立著聯排式建築、外廊式建築、新式裡弄、花園裡弄、現代公寓等許多建築,使思南路有一種格外的厚重感。
思南公館裡少有的花園洋房酒店群,採用整體出租模式,一次必須租下一整幢樓,實行房費+服務費的收費機制,可想而知生活在這裡的人非富即貴,無怪乎很多去思南公館遊玩過的人,發出這樣的感慨:「思南公館這裡,無論是路還是建築,都跟景點不同,有種小說或者是偶像劇的感覺,讓你切切實實的感覺到,這裡適合生活,但是適合這裡生活的人,似乎又不是普通人一樣。」
思南書局所在建築曾經是柳亞子和馮玉祥的故居,現在改成了書局,似乎正在訴說著這裡發生的故事。最吸引人的是一進門就能看到的燈光階梯,每一層代表一種語言,他們說著同樣的話。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
曾在一篇老上海人的文章中看到對於煥然一新的思南公館的可惜,但同樣作為老上海的作家馬尚龍曾在《上海路數》中寫道:「我非常佩服思南公館的文化意識,很多第一次涉足思南公館的人,是衝著它的時尚而去。也許,用『於無聲處聽驚雷』比作是誇張了,但是完全可以說,『於熱鬧處談文學』,在思南公館成為事實,並且,談文學可以說使得原來的熱鬧更多了一層熱的含義,,那就是思南文學之家的建立。王安憶、孫顒、金宇澄在思南公館開文學,聽眾之多,年輕聽眾之多,賦予了思南公館新的文化韻味。」
如果從思南路拐彎到更短更幽靜的香山路。你可以看一幢掛著孫中山故居牌子的花園洋房。門口一側的牌子上寫著「孫中山曾在這裡居住」的字樣,便讓人更好奇地往裡走。這是中山先生生前在上海最後居住的寓所,他的《孫文學說》,《實業計劃》和《民權初步》等重要著作,都是在這裡完成的。
1918年,四位加拿大歸國華僑買下了莫利哀路29號(現香山路7號)的住宅送給孫中山。從1920年1月一直到1924年11月北上,孫中山夫婦倆一直居住在此。孫中山逝世後,宋慶齡繼續在此居住。
這幢小樓環境幽靜,布局合理緊湊。樓前是一片正方形的草坪,三面環繞著的冬青、玉蘭、香樟和松柏蒼翠欲滴。屋內樓下是客廳和餐廳,樓上是書房、臥室和室內陽臺。室內的陳設是1956年來慶齡按當時原樣布置的,絕大部分是原物。
紹興路
最有書香氣的一條馬路
從熙熙攘攘的瑞金醫院門前一拐,就到了不起眼的紹興路,與瑞金二路的車水馬龍相比,紹興路似乎顯得頗為落寞,路口的路牌仿佛是一個結界。這條不足300米長的小路被稱作「出版社一條街」,它承載著厚重的歷史,傳承著璀璨的文化,聞名遐邇。
紹興路建於1926年,原名愛麥虞限路,是以義大利國王名命名的,1943年改名為紹興路。這條路上涵納著幾家著名的出版社,上海文藝出版社,上海音像出版社,上海古籍出版社,人民美術出版社,上海版權局等等,全國聞名的《故事會》也誕生在此處。似乎上海出版界的風雲起伏,都在這裡了。
如果說一個個出版社讓紹興路書香瀰漫,那麼張國榮在此的停留,則讓它名聲大噪。這條路與哥哥結緣的,是紹興路27號的「漢源書店」。這家由爾冬強開辦的書店,在紹興路堅持了21年,於2017年12月26日停止營業。這裡引述收藏家包一峰的兩段文字,你便能看出他們之間的緣分:「哥哥喜歡書,喜歡攝影,也喜歡紅酒,紹興路上的漢源書屋滿足了他這些喜好,所以這個場景也被記錄在寫真集裡面。」
「平時就不多話的張國榮,特別喜歡那裡的清幽,他在那裡消磨了半天,也有一個路過歌迷認出他。下午,張國榮獨自泡了茶,坐下來翻看藏書,消磨了幾個小時。臨走前,他輕聲抱怨,要不是晚上有演唱會,他可以蹲上很久的。」
在歇業告示中,爾冬強和李琳寫道:「這個冬天,候鳥都快找不到棲息的溼地了,街頭也難見賣報的書亭了,騰籠換鳥,也是無奈。」如今你還能在陝西南路上找到漢源書店,但此漢源已非彼漢源。
「漢源書店」關門後,紹興路92號的「瓦爾登湖」小店便成了這條街上的「老前輩」了。店如其名,這裡有一百多本不同版本的《瓦爾登湖》,是老闆娘歷經多年從各地收集來的,如果你是這本書的書迷,或許你可以前去朝聖一下。
在《紅玫瑰與白玫瑰》的原著裡,嬌蕊和振保愛欲糾纏的地方就在福開森路(現武康路)上一家匿名的公寓裡,張愛玲貌似非常鍾意讓福開森路成為外遇糾葛的溫床。
可是,香港導演關錦鵬在拍《紅玫瑰與白玫瑰》時,偏偏不買武康路的帳,一定要讓陳衝演的嬌蕊在紹興路50號的陽臺上梳頭。當時關錦鵬看中的是崑劇院對面的一幢小洋樓,二樓有一個相當玲瓏的陽臺,棗紅的鐵柵欄彎曲成玫瑰花的形狀,通過兩扇窄窄的落地玻璃窗通往內室。不過,當年的50號居民不願寧靜的生活被打破,縱使關錦鵬名氣再大也沒答應拍攝請求。
紹興路9號建於上世紀30年代,原是法國軍人俱樂部,有舞廳、劇院、咖啡室,供達官貴人及家屬消遣。儘管時光流逝了70多年,但樓內的牆上螺旋狀的石膏裝飾,還依稀可辨當年的印記。如今,這幢樓是上海崑劇院,如果你生活在此處,常常可免費聆聽到優雅的江南絲竹和崑曲藝術家們的練唱。
曾經住在這裡的朋友還告訴我,這條路簡直是小時候學自行車最好的馬路,沒有什麼汽車,空曠安靜,也許正是這樣一種氛圍,讓每每走到這條路上的我,多了一些不勝唏噓的感慨吧!
愚園路
一條愚園路,半部近代史
上海的馬路大多經歷過一次甚至多次改名。譬如說,現在的淮海中路,原來叫霞飛路;現在的武康路,原來叫福開森路。而「愚園路」,不論是在晚清時期、民國年代、汪偽時期,還是在解放後,都一直未曾更名。或許是得益於它的中國傳統文化雅韻,又或許是誰都不忍拂逆那一片詩意的園林而成為反文化的罪人。
愚園路東起常德路,西到長寧路,全長2775米。從1860年開始修築,到公共租界1918年拓路完成,經歷了58年方才成型。今年,愚園路已有101年的歷史!
愚園是愚園路的起點,也是愚園路的名之所由。在20世紀剛剛開始的1900年,這座今天已經廢然不存的公園,作為上海當時的一個重要公共空間,曾經舉行過近代史上應該「濃彩重抹」的「中國國會」。 越來越多的鉤沉史實證明,隨後的愚園路是這樣一條路,討論、籌謀、行動、退思,無數仁人志士在這裡思考、探索和實踐著救亡圖存的道路。
1927年大革命失敗後,中共中央機關刊物《嚮導》被迫停刊。中央機關從武漢遷上海後,決定繼《嚮導》後重新出版中央機關刊物,定名《布爾塞維克》。編輯部設在愚園路1376弄34號,原亨昌裡418號。編委會由瞿秋白、羅亦農、鄧中夏、王若飛、毛澤東、周恩來等26人組成。現紀念館舊址二樓的《布爾塞維克》編輯部呈原貌陳列,突出歷史人物的工作場面和內容。
在朝花時文的《愚園路:吾將上下來求索》中寫道:
「諸多懷有家國情懷的仁人志士在此不惜拋頭顱灑熱血,也包括視這條路為自我流放之地的各種失敗勢力,借租界當局的蔭護,醉生夢死,或是退隱逍遙。好比《北京法源寺》戲中所演,愚園路就是中國近現代史的一個縮影和舞臺。
愚園、遊存廬、亨昌裡、慶雲裡、愚園坊——百年歷史風雨中,這些已然消失或漸漸老去的建築,見證了仁人志士和革命先烈救亡圖存,求索中國前途命運的種種努力,可歌可泣。」
愚園路的歷史名人街相當有名,那些出現在歷史教科書中的人:蔡元培,錢學森、張愛玲、傅雷等人,都在此居住過。這片區域也被改造成了一座微型博物館。有趣的還有愚園路1018號,曾是施蟄存先生的舊居,如今牆上寫著「愚園路百貨公司」,頗有年代感。
這條馬路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建議你從「遠東第一樂府」百樂門出發,邂逅洛公館,駐足於王伯群住宅的梅花窗前,最後在名人輩出的岐山村的弄堂裡流連忘返,一路漫步在愚園路的秋天裡。
上海有情調的小馬路太多了,也許沒有寫到那些與你有交集的地方,但是你也是它們歷史的創造者,不妨多走幾遍,默默寫下你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