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最晚開已落,春色全歸草滿園。」 綠樹成陰的四月天,暗香拂來,低頭看到桐花墜地,落英繽紛,果然已到春歸時。
梧桐在古代是一個寬泛的概念,主要有梧桐(青桐)與泡桐(白桐)。但詩詞中提到的桐花一般指泡桐花,而非梧桐花。《逸周書時訓解》:「清明之日,桐始華。」《說文解字》中解釋「桐,榮也。」這裡說的桐樹清明開花,非常繁茂。而梧桐夏日開花,淡黃綠色,花朵較小;只有泡桐春天開花,花形似筒,碩大嫵媚,堪稱「榮也」。
桐花是清明的標誌,古人踏青出遊,在春日原野總能見到桐花的身影。柳永在《木蘭花慢》中寫,「拆桐花爛漫,乍疏雨、洗清明。正豔杏燒林,緗桃繡野,芳景如屏。傾城。盡尋勝去,驟雕鞍紺幰(xian)出郊坰。風暖繁弦脆管,萬家競奏新聲。」杏花豔,桃花秀,桐花爛漫,短短數語就描繪出江南旖旎春色和當時人們踏青出遊的盛況。
梧桐是中國的常見樹種,深山郊野,驛路田園都能見到,自開自落於市井鄉野之中的桐花,有一種樸野酣暢之美。「溪流清淺路橫斜,日暮牛羊自識家。梅葉陰陰桃李盡,春光已到白桐花。」鄉間日暮,牛羊沿著小溪回家,路旁梅樹成蔭,桃李已謝,到了桐花盛開的時節。陸遊上巳節遊臨川道,「纖纖女手桑葉綠,漠漠客舍桐花春」,蠶女採摘桑葉,客舍桐花覆滿樹冠,恰似一幅春日江南農事圖。
桐花花期長達一月,能從清明開到立夏,也算是「殿春」之花。宋代詞人吳泳感慨「手摘桐花,悵還是、春風婪(lan)尾。」婪尾即最後、末尾之意,詩人常用桐花表達傷春送春之意。楊萬裡在《道旁桐花》中寫,「春色來時物喜初,春光歸日興闌餘。更無人餞春行色,猶有桐花管領渠。」人們大多喜聚不喜散,春來歡喜春去愁,沒有人為春天送行,只有桐花送春歸。羈旅漂泊的遊子最是傷春,「松林日暮雨悽悽,十裡陂田五裡泥。一月離家歸未得,桐花落盡子規啼。」日暮春雨悽悽,道路泥濘難行,凋落的桐花和啼叫的杜鵑,最能觸及遠行人的思緒。
元稹在被貶江陵的路上,夜宿山館,看到桐花滿地,思念好友白居易,就寫了一首桐花詩寄給他。「微月照桐花,月微花漠漠。怨淡不勝情,低徊拂簾幕。葉新陰影細,露重枝條弱。夜久春恨多,風清暗香薄。是夕遠思君,思君瘦如削。但感事暌違,非言官好惡。奏書金鑾殿,步屣青龍閣。我在山館中,滿地桐花落。」而白居易與元稹分別後,夜間夢到好友,醒來收到這首詩,連讀三遍,悵然感懷,以詩和之,「……月下何所有,一樹紫桐花。桐花半落時,復道正相思。殷勤書背後,兼寄桐花詩。桐花詩八韻,思緒一何深。以我今朝意,憶君此夜心。」曾峰山館的一地桐花,見證了元、白二人真摯的情誼。
《桐蔭玩月圖頁》(南宋)
元稹、白居易在桐花詩中開啟了月下賞花的新情境。宋代以後,洗盡鉛華的月下之花更為文人士大夫所鍾愛。這幅《桐蔭玩月圖》觀賞的雖然是鬱郁桐蔭,但也可以想見春日桐花開放時的美景。畫中庭院深深,桐樹蔥蘢,仕女雙手執扇,在涼涼月色中不知為誰思念成河。
《桐露清琴圖》 倪瓚 (元)
元代畫家倪瓚喜愛梧桐,相傳他每日令童子汲水清洗院中的桐樹,「門前楊柳密藏鴉,春事到桐花。敲火試新茶。想月珮,雲衣故家。苔生雨館,塵凝錦瑟,寂寞聽鳴蛙。芳草際天涯。蝶栩栩,春暉夢賒。」春日階前桐花開,畫家試新茶時想起故家,有如莊周夢蝶,已是芳草天涯。這首《太常引 傷逝》題在一幅畫作中,可惜畫作已不見。《桐露清琴圖》中幾株挺拔的桐樹立於竹舍茅屋邊,不知是不是就是畫家心中的故園呢?
「桐花快落春風老,梅子微酸晚雨晴。從此嬉遊時節少,不須日日報詩成。」春風與桐花歸去後,無須整日遊春賦詩,不如在雨後夏夜多讀幾本書吧。(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網站 馬洪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