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逼」、「屌絲」、「逼格」,對於這類網絡流行詞語,杜紅超的形容是「粗鄙」。
由於擔憂對孩子未來的表述造成不良影響,日前,中國網絡傳播學會理事杜紅超在微信朋友圈呼籲稱:「從sb到草泥馬,從苦逼到逼格,從屌絲到屌炸天,以發明和傳播這類新網絡語言,來彰顯個性者,敢在自己家庭的女性中大量使用嗎?尊重別人,尊重自己,咱不在微信中使用這樣的粗鄙或亞粗鄙詞彙好嗎?」
「這些詞語用『低俗』形容尚有不及,已經庸俗到極致。」9月9日,杜紅超接受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專訪時表示。
「正是這些粗鄙化的詞語導致了網絡和所謂主流社會的對立。」他尖銳地指出,「它們不但不能促進網際網路,只能拉低網際網路的層次。」
對於飽受粗鄙詞語汙染的網際網路,已在該領域浸潤多年的「老兵」杜紅超頗感痛心:「親眼看著粗鄙詞語日益橫行……最開始網際網路還是一個高雅之地……」他對澎湃新聞指出,造詞者為了滿足所謂的成就感樂此不疲,而網絡媒體和大眾媒體為了流量及發行量提供傳播平臺為其背書,加之缺乏有效的網絡管理,終而導致粗鄙詞語肆意流行。
至於「排汙」之策,杜紅超提出最先應該把關的是大眾媒體,「大眾媒體應該負起社會責任,一些粗鄙的網絡用詞不應當成為他們標題中的內容。」
對話杜紅超: 澎湃新聞:你在朋友圈中呼籲「不在微信中使用粗鄙或亞粗鄙詞語」。為什麼做出這樣的呼籲?
杜紅超:前段時間我有一種很深刻的感受,作為兩個孩子的父親,我感覺孩子們受網絡的影響愈發明顯,並且(這種影響)已開始(在他們身上)有所呈現。不久前,我兒子跟我說話,我聽他的表述中很多都是遊戲視頻解說中的用語,這讓我尤其感到擔心。
語言作為文化傳承的基因,對孩子的影響實際上非常深遠。畢竟網絡不僅是成人的網絡,還要考慮孩子的需要。
當下,越來越多粗鄙的網絡詞語大肆流傳,並已成勢。作為一個普通的家長,我感覺在大勢面前無能為力。但作為一個做網絡的人,我認為我還是有能力去做一些事,比如先從自己做起,從呼籲身邊的人去注意這些事做起。這就是為什麼我在微信圈發這條狀態的原因。
再者,當我看到類似苦逼、逼格、屌絲、屌炸天……這些詞的流傳,讓我感覺到網民是非不分、善惡不分、美醜不分的現狀。對此,我非常憂慮,覺得有必要儘自己的力量呼籲。
澎湃新聞:對於像「屌絲」這樣網絡用詞,《現代漢語規範詞典》的主編李行健先生用了「低俗」的概念,而你用了「粗鄙」;你跟李先生的概念有什麼區別?
杜紅超:低俗是相對於高雅而言,網際網路也發起過「反三俗」的運動。但事實上,大部分人無法就區分低俗和高雅達成共識,這是仁者見仁的事情。
人們大都是世俗的,那麼「俗」這個字很容易在網際網路引發爭議,這種爭議反而起不到作用,讓人有一種自上而下去批評別人的感覺。所以我用了「粗鄙」這個詞。
「粗鄙」和「低俗」不完全一樣,普通人很難免俗,但我們可以不粗魯,不粗鄙,可以更光明一些,更具有正能量一些,讓自己成為一個更雅致的人,而不是一個粗魯、庸俗不堪的人。我認為「鄙」字跟庸俗還是有區別的,庸俗到極致才能稱之為「鄙」。試問有些帶有性別歧視的詞語,人們能當著家中女性的面說出口嗎?平時會掛在嘴上嗎?我想是不會的。
澎湃新聞:中國人有一句國罵「他媽的」,這個詞語在網際網路產生之前就存在,並被人們廣泛使用。我們知道語言是交流的產物,本身有場合和語境的考量。那麼有些「網罵」跟「他媽的」異曲同工,只是因為在網際網路上傳播就遭遇抵制是否合理?
杜紅超:你從來不會在《人民日報》的頭條看到「他媽的」這樣的詞語吧?問題在於,現在各式各樣粗鄙的網絡詞語已然「登堂入室」。它們經過一些人的精心策劃,自鳴得意的設計,通過網絡媒體社區編輯的推介到大眾媒體,再得以傳播。而後,這些粗鄙的詞語成為了社會的流行語,(這種流行)就是對文化的侵蝕。
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媽的」已經成為了一種侵蝕。而現在我們還在網絡上學習更多這樣粗鄙的語言,生怕不學習就不知道什麼意思,就落後了。如果已經到了這種程度,我們是不是都被裹挾了?我們是不是真的成為了一群越來越沒有主見的粗鄙之人?
澎湃新聞:是網際網路這個介質讓這些粗鄙的詞彙流行開來嗎?背後的原因是什麼?
杜紅超:網際網路只是放大了這種現象。這種現象的背後實際上是教育問題;有些人言論感到壓抑的問題;網絡和大眾媒體為追求流量和發行而喪失底線的問題;該作聲的人不作聲的問題;以及大家習以為常讓「皇帝的新裝」成為藝術的問題等。
澎湃新聞:有一種觀點認為網絡語言雖然粗鄙,很多時候是極盡諷刺挖苦之能事,矛頭是指向社會不公。「粗鄙網詞」更是無權者的武器。你怎麼看待這種觀點?
杜紅超:我不認同這個觀點。網際網路的確可以成為一些人的武器,但非要以粗鄙的方式才能把其當成武器來用嗎?難道用正常的方式不行嗎?所以從這種意義上而言,這個觀點本身就是以偏蓋全的。 粗鄙是什麼?粗鄙是沒有素質之人的武器,他們用這種方式去激怒別人,跟別人同潑婦一樣對罵。
澎湃新聞:當下網絡環境總是跟一些負面的評價掛鈎,跟主流社會有對立的趨勢,你在網際網路領域從業多年,是不是倍感痛心?
杜紅超:我親眼目睹粗鄙的詞語在網絡上日益橫行:最開始網絡還被認為是高雅,或者說是先進的;但今天,我們看到包括央視在內的主流媒體,說起網絡就和「黃色」、「謠言」、「不安全」、「病毒」、「隱私」等等掛鈎。
這是網絡的本質嗎?這是愛護網絡的行為嗎?肯定不是。
為什麼要人為地把網絡和所謂的主流社會對立起來?正是這些粗鄙化的詞語導致了這兩者間的對立。因為在線上滿口髒話的人,如果他在線下滿口髒話就會挨揍。這種壓抑是怎麼產生的?是他的「惡」被壓抑了,所以他要去網絡上宣洩。
但是如果說因為不自由就要找地方宣洩,還要別人充分理解。那麼試問,如果我覺得我要通過殺人才能夠宣洩,我可以殺人嗎?
粗鄙不能促進網際網路,粗鄙只能拉低網際網路的層次。
澎湃新聞:什麼時候開始流行這些粗鄙的詞彙,有沒有一個時間點?有沒有行之有效的網絡管理?
杜紅超:是從網絡大眾化時代開始的。網際網路在1999年之前,對大部分老百姓而言是一個「別人的圈子」,一個精英或者說專業人士的平臺。但隨著網際網路的升溫,先是進來一大撥想在網際網路上淘金的;接著又來一大撥在網際網路上尋找情感慰藉的;後來又進入了一大撥在網際網路上消磨時間即玩遊戲的人,可以看到網際網路越來越大眾化。
但大眾化的同時,網際網路管理卻呈現滯後的狀態,有效管理的缺乏終而導致了這種現象。我認為這與有關部門的欠作為,或者說沒有找到特色的網際網路管理方法是有很大關係的。
等到網路遊戲成為網際網路最重要的應用,微博成為每個人都可以發聲的媒體,微信成為每個人交友的方式時,這種(粗鄙網絡詞語流行)的情況就會愈演愈烈。
澎湃新聞:有人說網絡語言有自淨功能,聽之任之即可。你是否認同?應該做怎樣的引導比較合理?
杜紅超:我認為這純粹是瞎扯。
如果說一個醜惡的現象,能夠流傳開來,一定是因為其有基礎。根據它的傳播規律,我們能找到一些方法,比如這些粗鄙的語言是怎麼來的?有人發明這些語言的時候有成就感,自鳴得意。
如何傳播?他們通過社區論壇,以及各種各樣社區化的東西,將這些詞語隨意發出去;而後網絡媒體為了賺取流量,用一些自動的推薦技術或者機制,人為或無意間,讓這些詞語得到更多的傳播機會,進而佔據更寶貴的傳播資源。
再者,部分大眾媒體為了自己的發行量甚至出於媚俗,不加以思索。他們其中包括一些文化素質比較高的人,雖然一看就知道這些詞不合適,但缺乏探究精神,只是為了說明自己能夠與時俱進跟得上時代,從而加以傳播,讓主流媒體為其背書後,這些詞語就轉正了。
隨後,更多的人為了趕時髦常把這些詞掛在嘴上,以顯示自己不落後於這個時代,這是一系列的傳播過程。如果我們從語言形成的角度來看,在一些關鍵的環節要有人去把關。
這些人,我認為不妨從民間入手,由一些意識到這些粗鄙詞彙會對後代、以及社會產生不良影響的人來呼籲、把關。
傳播途徑上,最先應該把關的是大眾媒體。大眾媒體應該負起社會責任,一些粗鄙的網絡用詞不應當成為他們標題中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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