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到的道歉有意義嗎?匹茲堡心理學家:依附類型決定道歉的認可度

導讀：怎樣的道歉才是真心的？才是有效的？

儘管在生活中我們總是對自己嚴格要求，儘可能使自己少犯錯。但實際上，每個人都有一定的犯錯概率，犯錯其實在所難免。

但當這些錯誤影響到他人的時候，僅僅是自我消化並接受我們自己的錯誤然後就旁若無人地往前走是不夠的。這個時候，一個正確、有效的道歉不僅可以逆轉對他人造成的傷害、彌補損失，還能防止關係進一步惡化。

雖然從小我們就被教導犯錯之後要說道歉，但道歉不僅僅是一句「對不起」。其實在生活中，我們當中的很多人甚至包括我們自己都不會正確、有效地向他人道歉。為此，我們《心理學簡報》特意收集了一些心理學領域關於如何道歉的研究，希望通過心理學家的專業分析和理論能夠幫助讀者們了解如何有效道歉的方法，如何把自己真心的歉意準確傳達給我們想告訴的人。

通過本文，讀者們將會了解到如下信息和心理學知識

為什麼有些人更容易接受道歉，有些人即使在道歉之後也很難回到以前的關係？依附類型與道歉效果有什麼關係？什麼是依附理論（Attachment Theory）？人類有哪4種依附類型（Attachment styles）？如何應用依附理論制定有效、準確的道歉策略來表達歉意？有效的道歉包含哪8個要素？（本文共計五千餘字，閱讀時間約5分鐘）

為什麼同樣的道歉方式效果不同：不同依附類型的人對道歉的接受度並不一樣

為什麼同樣是一句「對不起」，有些人很容易接受這樣的道歉，但有些人卻完全不接受，反而還因為這樣的道歉還斷絕了關係？

依附類型與道歉效果的關係美國匹茲堡大學的心理學家Karina Schumann教授和Edward Orehek教授在2017年的心理學研究中發現：道歉的效果與每個人的依附類型（Attachment styles）高度相關，不同依附類型的人對道歉的接受度並不一樣[1]。

文獻題目、摘要截圖。

Karina Schumann和Edward Orehek教授的這項研究成果於2017年發表在期刊Journal of Social & Personal Relationships（文獻題目和摘要如上圖所示）。

Schumann和Orehek教授在研究中分析，依附類型與道歉效果有關的原因主要在於道歉的動機。道歉的目的通常是為了表達道歉者對他人造成傷害的歉意，希望通過道歉來彌補對他人造成的損失和傷害，並希望修復關係，而一段被傷害的關係要通過道歉來維持，其實本質上是為了維持依附關係。維繫依附關係就與被道歉者的依附類型有關，有些人更容易冰釋前嫌，有些人更偏向耿耿於懷，因此造成了道歉效果的差異[1]。

有效道歉的理論基礎：依附理論（Attachment Theory）

在研究中，Schumann和Orehek教授通過總結不同依戀類型的人對道歉的認知，梳理出了如何真心表達歉意，才能有效、準確地向他人道歉的方法。

在我們給出結論之前，希望通過這篇文章為讀者們科普一個心理學的經典理論——依附理論（Attachment Theory），通過這個理論可以將人分為4種不同的依附類型。在了解了這個理論後，讀者們可以分析自己和身邊人的依附類型，從而能夠更好地處理和不同人的人際關係。

什麼是依附理論（Attachment Theory）和依附類型（Attachment styles）？

在深入分析如何針對不同依戀類型的人採取有效的道歉方式之前，我們先來了解什麼是依附理論（Attachment Theory）和依附類型（Attachment styles）。

什麼是依附理論（Attachment Theory）第一個提出依附理論的人是英國著名心理學家John Bowlby，他在1969年的心理學研究中提出依附（attachment）的概念是指：人與人之間持久的心理聯繫（lasting psychological connectedness between human beings）[2]。

具體而言，依戀是指一個人與另一個人的情感紐帶。 Bowlby認為：依附形成於每個人的生命初期，孩子與撫養人形成的生命初期的情感紐帶對孩子的一生都將造成巨大的影響[1]。

如上圖所示，Bowlby認為依附是人類進化過程的產物，孩子天生就有與照顧者形成依附的動力[3]。

有哪4類依戀類型（Attachment styles）

文獻題目、摘要截圖。

根據哈佛醫學院（Harvard Medical School）的心理學教授Karlen Lyons-Ruth在1996年的研究中發現，依戀類型的區分主要可以通過童年時期的一些表現來甄別。

Lyons-Ruth指出指出在人群中依附類型共有4種：

1. 安全型依附（Secure attachment）

安全型依附的人在童年時的最突出表現是：當養育人在孩子身邊時，孩子哪怕是在陌生環境都可以積極與陌生人活動，自由探索陌生環境；但當養育人離開時可能會難過哭泣，當主要養育人回來後，孩子會很快地靠近照顧者尋求安撫。

2. 焦慮矛盾型依附（Anxious-ambivalent attachment）

焦慮矛盾型依附的人在童年時期對養育人的感情充滿矛盾：在陌生環境中，當養育人就在身旁時，孩子依舊會對陌生人和探索新環境感到焦慮；當養育人離開時，小孩會非常的沮喪；但當養育人回到身旁時，小孩又變得很矛盾，明明想跟養育人保持親近卻充滿憤怒，當養育人開始注意他時又會想要反抗。

3. 迴避型依附（Avoidant attachment）

迴避型依附的人在童年時常常表現出對養育人的冷漠，迴避與養育人的情感互動，並忽視養育人的存在。在陌生環境中，無論是養育人在身邊、離開還是再次回來，孩子都不會有高興、痛苦、焦慮、憤怒等情緒反應。而且對陌生人和養育人的態度差異不大。

4. 混亂型依附（Disorganized attachment）

混亂型依附的人在童年時沒有固定連貫的反應方式。會依據環境的回應來表現反抗或迴避，情緒存在不穩定性，缺乏一致性的反應。

安全型依附是較為完美的類型心理學家普遍認為導致依附類型存在差異的主要原因是因為養育人對孩子的養育方式。一般情況下，安全型依附型的人在童年成長期受到了很好的照顧，對人有親近感，成年後人際關係包括婚姻關係都處理得當，能從親密關係中體會到幸福感。

除了安全型依附型的人外，其餘3種依附類型的人在童年時都受到養育人不完善的養育和教育，在不同缺陷的成長環境中形成了相對有缺陷的依附關係，從而在成年後表現出或多或少的交際障礙。

據統計，45％的人都是除安全型依附外的三種不全球依附類型。

安全型依附的人最容易寬恕他人心理學家Mercurio和Malley-Morrison教授在2010年的研究中證明：依附類型是預測寬恕行為的最佳指標之一；安全型依附（Secure attachment）是所有類型中最能積極寬恕他人的類型；其他依戀類型在寬恕別人時，會相對較為困難[5]。

這個結論與Schumann和Orehek教授的實驗結果一致，在實驗中，Schumann和Orehek教授通過數據統計，計算了道歉認可度與依附類型的相關性。發現：依附類型確實與道歉結果存在明顯的相關性；特別地，安全型依附的人最容易寬恕他人[1]。結果如下圖所示。

依附類型於道歉效果的相關性計算。

也就是說，同樣是一句簡單的「對不起」，安全型依附的人可能很容易就能寬恕他人，而其他類型的人可能就不能接受道歉，甚至出現反效果。

如何有效地道歉？

通過上文的分析，我們可以了解到為什麼不同的人對道歉的接受程度不一樣的原因。接下來，就讓我們一起來了解下，怎樣的道歉方法才能讓幾乎所有人都接受。

有效道歉的8要素

Karina Schumann教授基於他們的研究結果，提出了針對不同依附類型的人如何道歉的方法，並總結出了有效的道歉應該包含以下8個要素：

1. 表達懊悔（Expressing remorse）

2. 承擔責任（Accepting responsibility）

3. 修復損失（Attempting to repair the damage）

4. 提供不偏離責任的解釋（Offering an explanation that does not deflect responsibility）

5. 承諾今後會變得更好（Promising to behave better in the future）

6. 承認自己的錯誤確實給對方造成了傷害（Acknowledging the harm that was done）

7. 承認自己做錯了（Admitting wrongdoing）

8. 尋求對方的原諒（Asking for forgiveness）

有效道歉的具體操作方法

在明確了有效道歉的8個要素後，我們來具體分析下怎樣實踐。為此，我們參考了在美國喬治城大學（Georgetown University）任教的心理學博士Andrea Bonior的建議，她認為要做一個有效的道歉，可以通過以下8個方面來得以完善：

1. 清楚道歉的原因和目的

道歉不能僅僅是說一句「對不起」，而是要明白自己的什麼行為導致了對別人怎樣的傷害。道歉的時候應該指明自己的哪個特定行為對他人造成了哪種傷害。

2. 不要為道歉添加附加條件

Bonior博士認為，既然決定需要通過道歉獲取別人的原諒，就應該無附加條件地向他人道歉。很多人在道歉時會添加附加條件，這只會加劇矛盾的發生。

比如，有人會說， 「很抱歉我說了A（傷害的話），但是如果您沒有做過B（對方的行為），那麼我永遠都不會感到如此沮喪」。這樣的話添加了附加條件，道歉方的心理其實是在為了保護自己，希望自己在道歉的同時降低自己的風險，甚至希望對方能同樣向自己道歉。這樣的行為很容易使衝突升級，因為這會讓對方和旁觀者認為你不是真心在道歉。

3. 道歉不是為了獲得其他目的手段

道歉的目的是為了修復關係，重建和他人的信任。但是，絕不應該將道歉作為獲取其他目的的交換條件。

4. 道歉不是解釋藉口

對比以下兩種道歉方式：

「對不起，我因為沒有處理好我的情緒，對你大呼小叫，我傷害到了你，讓你不快樂，我為此道歉。」

「對不起，我很抱歉我用這樣的態度對你說話。因為你的做法讓我發瘋，以至於我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是否感受到了上述兩種道歉方式的區別？第一種是通過解釋自己為什麼犯錯而試圖希望對方能理解自己。第二種則更像是在為自己的錯誤尋找藉口。所以，在解釋與藉口之間有一條非常明確的界線，需要非常明確。

5. 有效的道歉是發自內心的懊悔

有意義的道歉並非是僅僅是語言的內容，還有你內心真實的後悔。試想，一個犯了錯的小孩站在操場上憤怒大喊：「對不起，我錯了！」，這樣的道歉你是否能接受？

所以，一個真誠的道歉需要你真正意識到你的懊悔，並將其表達出來。

6. 用行動作為承諾：有一個不再犯相同錯誤的計劃

在表達了自己的歉意後，還應該制定一個不再犯錯的計劃，用實際行動來作為修復關係和信任的承諾。

這樣做的目的實際上是為了避免陷入周期性的惡性循環：傷害，道歉，再次傷感，再次道歉。既然道歉的目的是為了重建信任，修復關係，那真正能做到如此的其實是避免傷害在未來再次發生。

7. 道歉的時候做好賠償的準備

如果自己的錯誤對他人造成了財產、精神損失，那道歉的時候就需要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代價，用等效或加倍的賠償去彌補他人的損失。

8. 學會傾聽

道歉並非只是你單方面的表達，這還設計到對方的感受。既然你選擇了道歉，就至少說明在某種程度上你認為自己委屈了對方，所以對方對於這件事情的認識同樣重要。因此，在道歉時不要沉迷於自己的語言，以至於忘了聽他們的話。

寫在最後：每一個站出來道歉的人，都值得我們鼓掌

雖然這個世界上沒有後悔藥，但道歉確實能在某種程度上撫平傷口。雖然犯錯無法避免，但犯錯之後的道歉卻能受自己的控制。

雖然有些錯誤很荒唐，雖然有些道歉來得有些晚，但每一個有勇氣站出來道歉的人都值得我們鼓掌。

參考文獻

[1] Schumann, K., & Orehek, E. (2019). Avoidant and defensive: Adult attachment and quality of apologies. Journal of Social & Personal Relationships, 36(3), 809–833.

[2] Bowlby, J. (1969). Attachment and loss: Vol. 1. Attachment. New York, NY: Basic Books.

[3] Draper P, Belsky J. Personality development in the evolutionary perspective. J Pers. 1990;58(1):141-61.

[4] Lyons-ruth K. Attachment relationships among children with aggressive behavior problems: The role of disorganized early attachment patterns. J Consult Clin Psychol. 1996;64(1):64-73.

[5] Ashy, M., Mercurio, A. E., & Malley-Morrison, K. (2010). Apology, Forgiveness, and Reconciliation: An Ecological World View Framework. Individual Differences Research, 8(1), 1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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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稿｜心上田 （《心理學簡報》審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