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問我,「在生活中,你最希望得到的是什麼?」「愛。」「呵?」他有點意外?「被愛與愛人。」我說,「很多愛。」「第二希望得到什麼?」「錢。」我說。「多少?」他問。「足夠。」「多少是足夠?」「不多。」我答。「還有其他的嗎?」「健康。」「很實際。」他說。
亦舒的愛情
比起瓊瑤來,這位香港的言情天后似乎在大陸並沒有那麼大的知名度。然而,比起瓊瑤筆下為了愛而呼天喊地的女性,亦舒筆下的女性愛的更加慘烈決絕。
口頭說著不愛的人,往往期待著愛。而口頭說著愛的人,往往並不了解愛。
亦舒的人生,可以說的上是愛情的某種隱喻。
前兩段婚姻,為了愛而愛,結果當愛不是那麼回事時,她自然也對愛情失去了誠意。就好像她筆下的大多數女子一樣,在愛情面前,她們是冷靜的,甚至冷漠的,然而這種冷靜的背後卻是一種狂熱的等待。
未遇見之前,充滿種種幻想,為自己的愛情設定種種框架,遇到自以為是那個的人時,將他放置到那個框架裡,反而忽視掉對方的自主性。當對方的相異面暴露出來時,於是她說,不再相信愛情。
愛的決絕的女子,往往容易喪失掉對愛情的信仰,因為她們是準備拿生命去愛的,然而,生命不知愛情這回事,當她從她的那個小天地走出來時,當她發現生命裡還有除愛情外的事,當她發現生命裡還有各種不同的人,這些人是活生生的,有優點有弱點時,她會原諒他人,也會原諒自己。
所以,第三段的婚姻,亦舒走了下去。因為聰明的女子,學會了原諒的女子,會將人心模糊開來。
亦舒的小說
在大二,我開始讀亦舒的小說。當時剛買了kindle,下載了好多書,有金庸的,亦舒的,李碧華的等等,大量補充我匱乏的過去所喪失的空白。
亦舒的小說,是一個全集,我記得那是寒假的火車上,我有讀她的小說。寒假回去,在冷酷的冬季,我躺在暖暖的床上,讀個昏天暗地。
其實很多小說我現在只能說個部分片段,但在這些片段裡,她筆下的女性們卻能輪廓清晰的出現在我面前。
精緻,聰明,冷漠。
某種程度上,我總結其為精緻利己主義者。
一個能洞察所有男性心理的女性是驕傲的,但是一個無法裝的下男性弱點的女性註定是孤獨的。除非忍受寂寞,否則要尋找一位伴侶,就得拔掉自己身上的一些刺。
然而亦舒不,她筆下的女子,往往鋒利逼人,然而,卻想擁有愛,從一個本身有鋒芒的男性或者與她一樣的男性身上尋找愛,其結局必然是悲劇。
精緻利己主義者就是那種,我想要愛,但我不願委曲求全。
這樣的愛情裡,除非誠心足夠,天真愚拙,或許才能天長地久,再或者聰明到底,大智若愚,也未嘗不是一個好的結局。但偏偏,一個對愛斤斤計較的人,一個隨時追問著你到底愛不愛我的人,往往會成為愛情的犧牲品。這種人,容易在愛情裡死掉,也容易在死掉裡重生。
未嘗不可說,亦舒筆下的女子有其令人敬佩的一面。比方說獨立。
那些女性能夠依靠自己的智力,去獲得經濟的獨立,在這種不需要依附男性的情況下,女性在愛情裡有更高的自主權與選擇權。這種自主權與選擇權恰好使得雙方兩人都能進行平等性的對話,從而有一種靈魂對靈魂的對視。是的,男女雙方的平等是真實愛情也是純粹愛情的前提,經濟獨立必不可少。
就像去年大火的《我的前半生》,子君某種程度上是現代女性被圈養的吶喊。在魯迅那個時代,一心為愛情的子君只能死路一條,因為她有愛意,但卻沒智力。就算有智力,在那個女性被給予很少生存機會的時代,她也很難在背叛「規則」的時候能為規則所允許。而亦舒則不同,她偏偏要給子君一條活路,這個活路也因為時代對女性的寬容而有延展下去的可能。
亦舒確實激勵了很多女性,雖然她的小說以愛情為主,雖然小說某種程度很狹隘,但這不妨為一些正在愛情上迷失的女性一些指點,經濟獨立,自愛自尊,這樣才能贏得男性的尊重與喜歡。
然而,物極必反,就像女權主義有時候喊太盛,反而喪失掉最初要求平等的意願,反而以某種「壓迫」男性的趨勢走下去。公平就是,我能站在你對面,能跟你有一場毫無阻礙的交流。然而不公平卻是,我站在你面前,我生著氣,你哄著我,交流也不過虛情假意的一個包包的承諾。
亦舒筆下的女子,太過獨立,以至於成為似乎可以成為男性的化身,以至於她們的世界裡可以沒有男性。如果愛情,只跟自己戀愛,如果一個人,能享受孤獨,成為一個男性的女性未嘗不可,這樣的人生也足夠自由。
然而,問題卻出在,想成為男性的女性卻渴望有另一個男性的愛。而這個,內心住著一個強大男性的女性卻本身對男性有著強烈的攻擊性,除非對方真的是一個極其強大的人,否則,這樣的女性必然無人能忍受。
所以,為什麼亦舒筆下的悲劇多於喜劇,為什麼寂寞多於熱鬧,是因為她懷著一股冷血,想要狂熱的活下去。矛盾之下,必有損傷。
關於《喜寶》
她的小說裡,我印象最深對我影響也最大的就是《喜寶》。記得我當時看完她的全集給舍友推薦,她看完後說她對《喜寶》無感,反而喜歡《我的前半生》。
她問我為什麼那麼喜歡《喜寶》,我大約記得我看完這部小說的感覺,我仿佛看到了我的一生,一種無力的,蒼白的,仿佛一眼就看到結局的一生。
「對不起。」我說,「我的一生一世,我真不明白,我的一生一世原來是這樣的。」
當時讀這部小說的時候,我正對自己的人生處於茫然狀態。這種茫然差不多持續了兩年,我不知道活著是為了什麼,我也不知道有什麼值得我去奮鬥。
大多數人說是為了錢,可看完《喜寶》,我想說,如果人的一生是未來錢,那挺可悲的。
當時,我未察覺到亦舒所給的答案,她說她想要好多好多愛,愛不行錢也可以,錢沒有健康也行。
後來,我才了解到,人活著其實為了愛。所有人的奮鬥其實是為了愛,能夠被愛,能更好的去愛。而這種愛,卻是在強大的精神下支撐,也是在不被剝削,人身自由,經濟獨立的基礎下才可能的。
「是,」他說下去,「可以買得到的東西,我不會吝嗇,姜小姐,我自問沒有條件追求你,我除去錢什麼也沒有,我已是一個老人。我很坦白,毫不諱言地說一句,原諒我,我非常地喜歡你,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作一項交易如何?」他很流利地把話說完。「我替自己悲哀。我看上去像妓女?」我問,「你看上去像嫖客?我們兩個人都不是那種人,為什麼你要把情況暴露得這樣壞?」他說:「我喜歡你。我急於要得到你。」他還是笑了。「但我是個人,一個女人。你不可以這麼快買下一個不是妓女的女人。最後我或許會把自己賣出來,但不是這麼快。這是人與東西之別。」我轉頭出門。
姜喜寶遇見勖存姿是21歲左右,本該很美好的年紀,生命力最強盛的年紀,她卻帶著一種看透人世的冷漠與淡然。這種冷漠與淡然無不與其過去貧困的剝奪有關。長期處於貧窮的人容易喪失自我,也容易早熟,容易在喪失中強大,因為一無所有的人往往沒心沒肺。
我沒有想到死亡,我有想到畢業,我要拿到劍橋法科文憑,我要進入英倫皇家律師協會,我要取到掛牌的資格,我要這一切一切。我只想到揚眉吐氣,鶴立雞群。我只想到可以從勖存姿那裡獲得我所要的一切。
勖存姿遇見姜喜寶時,生命即將走向暮年。與姜喜寶利用他金錢的自私相比,這個錢權一身的男人卻拿姜喜寶的命來損耗。
小寶,我愛你就是為你的生命力。像你這樣的女孩子……遲暮的老人忍不住要徵服你,即使不能夠,借一下光也是好的。
這是一種最不對稱的愛情(我不知道兩人之間究竟有沒有愛,他們都太過聰明,太過看清世人心眼,太過冷酷,也太過強大。兩人自始至終都在博弈,結果卻是,誰也沒贏的了誰,只有死亡終結了一切),這種愛情裡,姜喜寶剩下的對這個世界的活力被這個被死神拽了一半到土下的老頭所掐死,而這個終於得到大批大批錢的女孩卻成了乾枯的活死人,在年輕的25歲,眼睛再也沒有了光芒。
他把菸斗放進口袋,他輕輕地抱著我。「你還是個年輕的女人。這個老頭一隻腳已進了棺材,他要把你也帶著去。你或許可以得到整個世界,但是賠上自己的生命,又有什麼益處呢?
姜喜寶的人生,多麼像一些為了物質而委身於油膩中年男人的年輕女孩,她們有的是青春,有的是活力,有的是健康,唯獨沒有錢(或許有錢,然而那些終於敵不過她們的物質欲望),於是她們連愛都不需要了,只要有錢就好了。
打扮的珠光寶氣,在貪婪吸乾她們年輕活力的男人身上一個個遊走,最終,她們富有了,出人頭地了,她們也不再有愛的能力。
何為愛,愛就是,給我大批大批鈔票,數不清的衣服包包,一套套豪車豪宅,世界各地的遊走。
以色事人,色衰而愛馳,更何況,她們沒有姜喜寶的聰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