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英語老師是位年輕的老頭，他與劉德華同庚，人品也與天王極為相似:懂得體貼照顧人，從不在外拈花惹草。怪不得師生中，流傳著一句這樣的贊言一一嫁人當嫁劉德華，交友應交袁裕生。
袁老師已經年近花甲了，屬牛，聽說明年就要退休了。可他的年齡與他的心態，他的相貌，真是大相逕庭，讓人難以置信。
一
年輕的時候，袁老師也是帥哥一枚。與人聊天之時，他總是臉帶微笑，讓人覺得他非常和藹可親。
他中等個頭，身姿矯健，一身涇渭分明的肌肉，常常秀在強而有力的臂膀之上。當時，他還是我校籃球隊的主力呢。
初識他的時候，是在運動場上。那時，我剛念初一，他也不過二十幾歲。聽長兄講，他是他們班的英語老師，與我們是同宗。
課外活動的時候，我校的老師，經常會組織籃球友誼比賽，他就是其中最為耀眼的那顆球星了。
因為機靈，他經常坐定前鋒和中鋒。他慣用的手段就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只見他把籃球，傳遞給蔣堯理老師，對方球員迅速地伸起雙手，準備攔截，豈料他不過是虛晃一下罷了，爾後從對方的腋旁，拍著籃球跨向欄邊，輕輕一跳，瞄準，動作優美地一擲，球進去了。
有時，對方見他動作十分敏捷，於是就派兩人來圍攻他。
這時，他又善於發揮團隊精神，迅速地把籃球傳給隊友。那兩個圍攻他的球員因此追了過去，趁他們還沒趕到時，那個隊友又把籃球傳遞迴來了。對方球員沿著球的方向又包抄過來。
怎麼辦呢？對方死纏爛打，有種非要搶走籃球不可的架勢。
此時，袁老師又把球傳給了另外一位隊員，自己飛快地跑到籃球架下面去了。待到他們追過去時，球又穩穩地傳遞到了袁老師手中。
只見他輕輕接球，敏快躍起，右手一勾，球從自己頭頂上飛過去了，不偏不倚地落入籃中。場外一片唱彩。
因此，學生們給他送了一個綽號一一猿猴。這大概就是誇讚他，動作靈便，身輕如猿吧！
二
再次熟識他的時候，他已經是我班的英語老師了。
上課的時候，他風趣幽默。興許是他的學問太深了吧？有時，他的所說之話，我們要細細體味才能明了。
一次上課的時候，他叫我答問:「am ⅰs are，它們分別放在什麼詞的後面？」因為在試卷上，我把它們某個主謂搭配搞錯了。
我紅著臉站了起來，小心謹慎說:「它們分別用在我Ⅰ he you的後面作謂語。」
「還有呢？他們，她們，它們的後面又用什麼謂語呢？"袁老師目光犀利地注視著我。
我思索了一會兒，想當然地說:「用ⅰs。」聲音非常洪亮。因為我知道 「你們」後面也用「are」。與「你」一樣，兩者都有一個相同的「你」字。
「Why？」他問。我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一一
「你和你們都有一個 「你」字，它們的謂語都用are，所以他們，她們，它們與他，她，它一樣，謂語都用is。」
「照你這樣說，We後面也用am囉？」 我遲疑了一下，爾後信心滿滿地點了點頭。其實當時，我一腦子裡全是霧水。
他嘿嘿嘿地笑了起來。然後踱著方步，邁下了講臺，走到我的書桌旁，深情地撫摸著我那圓不溜秋的小腦瓜，慈祥地說:「小老弟，你十竅已經通了九竅了一一就是一竅不通呀。」
當時我還竊喜，以為自己真的學通了大部分，只有一小部分沒有學通。
他輕輕地轉過臉去，再問其他同學，他們異口同聲地答道:「都用are！」
「Why？」他再次發問。
「複數主語後面的謂語都用are。」
聽到大家的回答後，我頓時羞愧難當，整個腦袋嗡了一下，恨不得自己挖個地洞鑽了進去。
從此以後，無論做什麼事，我再也不敢憑空想像，臆想當然了。
三
一個夏天的午後，整個校園，熱氣逼人，空中像下起了火。知了不停地在樹上叫著，樹葉也打起了捲兒。
下午的第一節是英語課，同學們好像是冬眠時的熊貓，個個昏昏欲睡的。
為了遮擋老師的視線，坐在後面的同學們，不約而同地都支起了書本，把它靠在桌前橫放的書堆上。
課上到一半時，有的同學慵懶得不再去拿書；有的同學已是睡眼迷離了；有的甚至還把頭，側睡在疊在課桌上的雙手上。
袁老師在上面滔滔不絕地講著課，同學們在下面沒精打採地聽著課。
突然，從教室的左後方，傳來了均勻有致，如悶雷般的打鼾聲。
此刻，教室裡的其他同學大笑起來！
袁老師見此情景，也跟著大家笑了起來。
原來，班上的鐘xx同學睡著了，正做著自己的白日夢呢。
袁老師靜靜地站在講臺上，只見他拿起一顆又一顆的粉筆頭，像投三分球似的，瞄準了睡夢中鍾同學，動作優雅地向他擲去……
這時，坐在一旁的肖耀華同學看見了，他用手肘推了推同桌的鐘同學。鍾xx醒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望著正笑的袁老師，嘴角邊還掛著口水呢。
袁老師說話了，問:「鍾xⅹ，榮華富貴享盡了沒有？我們的黃粱還沒有蒸熟呢！此刻醒來，是不是為時過早了些呀？」一臉愉悅的模樣。
此時，鍾同學很快地站了起來，臉紅紅的，羞澀地低下了頭……
四
不知不覺，畢業那年的四月一號來到了。
早餐後的第二節課上英語。上課之前，袁老師早早地，就候在教室外的窗臺邊了。
鈴響之後，他邁著輕快地步子走進了教室，站上了講臺。
「 CαⅠse begⅰn.」，
「Stαnd up.」，
「Good mornⅰng students.」， 「Good mornⅰng teαcher.」
客套過後，忽然，他撓了撓頭，煞有其事地說: 「哦！ 我忘記帶粉筆了，大概還留在我的辦公桌上。」
大家都笑了起來。有個調皮鬼在下面竊竊私語，低聲說:「袁老師，你吃飯會不會忘記夾菜。你也會有粗心大意的這麼一天呀？」
袁老師側著耳，攏起手放在耳邊，問大家:「他剛才在說什麼呀？」
另一個淘氣鬼，心存曲意大聲轉達:「他說袁老師，今天你長得好帥呀！"
「哪裡？我就今天長得帥？昨天，前天，明天就長得不帥了？」頓時，教室裡鬨笑起來，充滿著自由快活的空氣。
然後，他掃視了全班同學，問:「有誰去幫我拿拿粉筆盒？」
同學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大家齊刷刷地把目光，投向了英語課代表梁小蘭。
袁老師順應大家的看法，就讓梁小蘭同學去端粉筆盒了。
小蘭同學不假思索，接過袁老師手中的鑰匙，匆匆忙忙地向袁老師的辦公室跑去……
還不到梁小蘭返回時，坐在窗臺邊的那位同學問: 「老師，你的粉筆盒不是這個嗎？」
袁老師笑了起來，得意地說:「你們知道今天是幾月幾號？是什麼節日嗎？」
大家交頭接耳，齊聲地說:四月一號，愚人節！」
「對，今天就是愚人節。剛才，我給大家開了個玩笑，沒想到，大家都被我欺騙了！」他微笑著。
說曹操，曹操到。此時，騙得最厲害的課代表一一梁大才女趕到了。
只見她氣喘籲籲，疑惑地說:「袁老師，辦公桌上沒有粉筆盒啊！」
此時，教室裡的同學笑得前俯後仰了:有的笑出了眼淚；有的捂起肚子；有的笑歪了臉型……
窗外，樹上的鳥兒也跟著笑了起來，歡快地傳送得很遠很遠。
袁老師順手接過了鑰匙，收斂起笑容，一本正經地說: 「沒有嗎？沒有你就上位去吧！」然後在黑板的中央，用粉筆，剛勁有力地寫下這樣一個句子 : Today ⅰs AprⅰⅠ FooⅠs 』Dαy.
這時梁大才女才恍然大悟，羞答答地抱怨:「袁老師，你好壞！」
在袁老師和另一個老師的細心教導下，那年中考，我校的英語成績在河西片排名第一。
五
再次見到袁老師，已是我班同學畢業後，二十年的聚會上了。
當時，我正忙於策劃聚會事宜。袁老師輕輕走過來了，微笑著對我說:「小老弟，你辛苦了！」我禮儀性地笑著回答:「袁老師早，不辛苦。」然後又埋頭去做自己的事了。
席間，我仔細地端祥著，對面那張英俊無比的臉:雖言歲月改人容顏，但是，在他的臉上，卻找不著多少滄桑的痕跡，仍然可以尋覓到他當年，那雙深邃敏銳，炯炯有神的眼晴！
人過不惑，我曾經顧影自憐，慨嘆青春易逝。在袁先生的面前，我不知不覺自慚形穢起來。
去年，我班如期地舉行了三十年同學聚會。我發現，袁老師還是一如往昔那般精神！
當女同學給他獻花的時候，我相信，他的心花一定比那束鮮花，綻放得更為青春，更加美麗！
三十年過去了，大家什麼紅塵都已看破，什麼世事也已閱歷。好些女同學，不經意地真情流露:「袁老師，你當時還是我們心中的偶像呢！」
袁老師神色淡然笑著:「這個一一，當年我知道。」
坐在一旁的肖恢良打趣地說:「當年妳們還是我們男同學的夢中情人呢！」
六
前段時間，與袁先生網聊，才知道他已經是個奔六的人了，比我整整大了一輪，我還以為，他比我才大幾歲呢！
他說:「我是頭老牛了，你還是頭壯牛。」我笑著回答:「我也是頭壓力三大(大學，高中，小學)，任重道遠的疲憊之牛了。
他問我幾月出生的，他說他上半年出生的，是頭累力的牛。我說我是三月出世的，從一生下，就得套上犁鏵，負重前行……
記得宋朝名將李綱曾經寫過一首關於勞苦之牛的詩作一一《病 牛》 耕犁千畝實千箱，力盡筋疲誰復傷？ 但得眾生皆得飽，不辭羸病臥殘陽。
說著說著，我們師生竟然彼此惺惺相惜起來。
七
上個星期六，我班縣內的同學，又舉行了一年一度的小聚會。
宴會上，三杯下肚的袁大先生，還是一如從前那樣，從容自若，談笑風生，猶如當年躊躇滿志的周瑜一一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當班裡的富商樂志兵，要與他比試，單手倒滿啤酒時，他一點也不輸於樂商，甚至，他倒的時間更短，酒斟得更滿。
先前聽過，乾隆皇帝，曾為一位一百四十一歲的老壽星，撰寫過一副這樣的對聯: 花甲重開，外加三七歲月 古稀雙慶，內多一個春秋 但願我們的袁老師就是聯中之人！讓他的身，他的心，永葆青春，歲去不老。到期頤之年，還能同我們一起，大塊吃肉，大碗喝酒……
敬愛袁老師，我亦師亦友的老大哥，我殷切地期待著會有這麼一天到來！ 圖片來源: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