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畫說
本期導讀：豬年來了，當然要聊聊藝術家筆下的豬。豬，雖然是我國傳統畜牧業中最主要的家畜之一，但實質上除開在豬年畫豬用以寓吉祥之外，是很少成為畫家的寵兒的，所以經常有各種專注於某一種吉祥動物題材的大名家，但卻很少出現「畫豬」大師來。雖然沒有畫豬大師，但是大師還是會偶爾畫豬，白石老人就畫過，他畫的豬活蹦亂跳自帶喜慶。有個油畫家他就反其道行之，不但不畫吉祥的豬，反而畫死豬，而且，他畫的死豬，竟然能在與大師白石畫的豬PK時勝出。
白石老人畫豬，實質上和他畫其他動物題材時的動機沒有太大區別，都是將普通大眾常見的事物以筆墨體現出來，充滿人間煙火的生氣和生活意趣，也並非是一定要表達出喜慶吉祥，當然，在豬年的時候白石老人也會畫豬應景，不過他留下的多幅畫豬之作都並不是為豬年而特地創作的，就如同他畫牛畫蝦一般，都屬於隨性而發，想畫了就畫，並無太多刻意。因此，現在很多人在解讀白石作品的時候，把自己臆想的前因後果思想精神說的天花亂墜，若是白石還能起來說話，一定會說：瞎說，我沒這麼想過。
白石畫豬，大概和他畫牛畫馬的水準差不多，有人說白石在不擅長的題材上畫的作品還是欠缺一些意思，其實也算是實話實說，畢竟古往今來就沒有過一個全才，幹啥都能幹成第一。所以對於白石畫的豬，也不必苛求能畫出蝦那般的水準，所謂術有專攻能開火車人不一定能開汽車，更何況白石可從來不是畫豬大師。所以，白石畫豬純粹就是好玩，他畫得好玩，觀者自然用好玩的心態觀賞，也就釋然了。而白石畫豬，因為有白石之名，也堪稱是名貴的豬，他畫的豬也經常賣出百萬高價。上圖二這隻開心小跑的黑色二師兄，就在九年前的歌德春拍上以100.8萬小小的傲嬌了一把。
白石畫的二師兄都是比較可愛的，和白石一樣心態樂觀而積極，尾巴總是歡快地搖著，一臉幸福模樣，這其實是符合人們對擬人化的藝術所抱的美好一種體現，在白石的畫中很少出現悲慘、悲觀、沮喪的黑色情緒，所以他畫的黑豬就有著二師兄那種歡喜味在其中。倘若是畫只可憐兮兮悲慘至極待宰的豬，哪怕畫得再傳神這幅國畫也就算廢了，也不符合國人趨吉避禍的潛意識。但是，油畫不一樣，油畫不像國畫那般講究，國畫中避諱的一些題材，往往在油畫中大行其道，就拿畫豬來說，不但鮮血淋漓的豬肉能夠單獨成為一幅作品，遭遇屠宰悲慘命運的豬也能成為價值不菲的作品，甚至還要遠超白石畫的二師兄。
2002年，油畫家劉小東畫了一幅已被宰殺的肥豬圖（圖五），這幅作品在2005年翰海秋拍以198萬元成交，整整比白石畫的那隻活蹦亂跳的二師兄高出了九十多萬。殺豬，往往能讓人聯想起農村在年關將近時家家戶戶宰豬殺羊的喜慶熱鬧場景聯繫起來。事實上，劉小東畫的死豬也是基於殺年豬的場景而來，但是，他卻沒有將這種喜慶熱鬧錶現出來，反而是將畫面著重於二師兄壯烈犧牲後的慘狀，畫面中帶著一種悽慘悲涼的負能量，可以確信，這種畫面，大概是沒有中國人願意掛在自己家中日日相對的。
但油畫不同於國畫的，在這幅作品也可以看出很多。油畫在很多時候，發揮的是一種引發思考和批判現實的作用，與國畫能夠撫慰心靈傳遞美好希望不同的是，油畫往往挖掘社會和生活的痛點，哪裡痛戳哪裡，通過放大某些生活中的細節，突出那些人們刻意迴避的場景和現實，從而引發人對社會和生活的反思。因此，油畫從不避諱那些傳統所忌諱的題材，越是你想迴避不看的，他越往大的角度去表現，然後引發人集體的沉默和面對。
當然，這並不是劉小東唯一一次畫死豬，2008年，他又創作了一幅丟棄在泥土碎石之上的死豬。但劉小東也絕對不是執著於畫死豬，2002年他還畫過一車活豬（圖七），只不過，即便是畫活豬，劉小東也絕對不會讓你看得心情舒暢，這車活豬用絕望而空洞的眼神望向你，呼嘯而過的火車和躺在車旁小歇的司機，都讓人產生莫名的情緒波動。是的，這就是劉小東要的效果，無論是死豬還是活豬，都只是一個題材的延續，他希望通過這種不討喜的畫面，來引發人們對弱勢民工群體的關注，而無論是送往屠宰場的活豬還是已經一命嗚呼的二師兄，都是他希望引發人們對民工關注的道具。
當然，這種西式思維習慣，在幾千年儒家文化鑄就的華夏是很難受到大眾認可的，人們在看到這種怪異而充滿「兇」意的畫作時，並不能用西方思維去思考背後的問題，人們也不會積極地用解讀齊白石畫作的思維去解讀劉小東的死豬，因為這種悽慘的死豬永遠是沒辦法解讀出吉祥寓意的。但這種題材在大陸之外卻能夠得到欣賞者和知音，圖七《票車》這車活豬，在2018蘇富比（港）以481.344萬成交。由此也可以看出，國畫和油畫，東方和西方，在藝術和思維方式上，有著非常大的區別，中國畫中蘊含哲學內求形而上的東西，而西畫通過表現特定外相引發人對外部世界的思考和探索，大概與中國人喜歡看古裝戲而外國人喜歡看科幻片差不多。
雖然齊白石畫的活豬價錢不如劉小東畫的死豬，不代表國畫就不如油畫了，至少，絕大部分的人，是寧願在家裡掛白石畫的呆萌豬，也不願掛劉小東油畫裡的死豬的。只能說，各有各的思想和方向，藝術有時候是美，有時候是思想，甚至還是一種戰鬥武器，當成為武器的藝術，自然就會成為「兵者兇也」的特殊思想性藝術，而不再局限於供大眾審美用以愉悅身心的藝術品了。
（文：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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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介紹劉小東《票車》這幅作品時，引用了一句這樣的話：窗外的動物們先看看豬，再看看人，又反過來先看人，後看豬，但他們再也分辨不出人和豬有什麼分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