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洪球和他背後的圖書
張洪球和他背後的書架
張洪球的書屋就在這個破舊的祠堂裡
張洪球未放進書架的書
張洪球晾在門外襤褸的衣服
南方農村報訊每逢趕集的墟日,廣東羅定市分界鎮就擠滿了小販和前來挑選貨物的村民們。集市上人來人往,年過七旬的張洪球老人穿著一件單薄而破舊的短袖衫坐在他的雜貨檔前。在眾多出售算命、六合彩書籍的地攤包圍下,老人和他身後的瓦房在冬日的寒風中顯得有些孤獨。
張洪球在這間租來的瓦房裡已經獨自居住了13年。日夜陪伴著他的,是從廢品站回收的3000本舊書。在這個偏遠小鎮,來舊書屋買書的人並不多,村民們大多是來免費看書的。「書賣不賣得出去沒關係,只要有人看,有人租,我就會把它做下去,直到做不動了為止。」老人說。
舊瓦房是住所又是書屋
推開舊書屋的大門,映入眼帘的是5個堆滿了舊書的書架。穿過這些書架和一堆破舊的鍋碗瓢盆,另一間空曠的雜物房便是老人就寢的地方。
1998年,張洪球租下了這間靠近鎮上集市的瓦房,以賣土特產和小商品為生。據鎮上的老人稱,這間瓦房是張姓家族的祠堂,已有兩三百年的歷史。瓦房雖然陳舊,卻也是遮風避雨的好場所。
由於喜歡讀書看報,張洪球經常扛著麻袋到附近鎮上的廢品站「淘」舊書。「有時候買兩三本,要是碰上好書了,一次能往回搬上二三十斤。」張紅球說。隨著舊書越買越多,他索性開起了這間舊書屋,而這一開就是13年。
「剛開始的時候只有十來本書,後來回收的舊書慢慢多了,現在差不多有3000本。」張洪球說。舊書屋裡的書籍五花八門,從上世紀八十年代出版的小說《三國演義》到眼下熱銷的漫畫《火影忍者》都能找到。為了把舊書分門別類整理好,毫無木工經驗的張洪球以低價收購附近商店廢棄的木料,親手把它們磨平、打上釘子,製作成一個個簡陋而實用的書架,還細心地在上面寫上書目標籤。
對於書屋中的舊書,張洪球格外珍惜。「別人用五毛錢回收的書,我用一塊五毛買回來。」他說。去年分界鎮遭遇水災,張洪球的舊書屋也沒能逃過厄運。幾百斤舊書被齊腰深的積水浸壞,張洪球只好把它們一一晾乾,再當作廢紙賣給廢品站。提及此事,老人仍然感到十分惋惜:「要不是被水泡壞了,這些書我都捨不得賣的。」
雖然只有小學學歷,但張洪球的讀書量卻不小。在舊書屋的藏書中,張洪球最喜歡的是《三國演義》、《紅樓夢》等古典小說。老人隨手從書堆中拿出一本《中國現當代散文鑑賞》,裡面收錄了錢鍾書、豐子愷、老舍等多位大家的文章。「也說不出這些文章好在哪裡,但就是覺得寫得好,喜歡讀。」老人靦腆地說。
每件衣物都是「破洞百出」
每逢分界鎮趕集的墟日,張洪球便會趕在天沒亮之前起床,自己做點早餐,再將舊門板和木頭組裝成臨時的桌子,把茶油、山楂等土特產在上面擺放整齊,等待著客人們的到來。
12月的羅定,天氣頗為寒冷,老人只穿著一件破舊的短袖衫和一條已被洗得發白的粗布褲子,腰間用布條當做簡便腰帶纏起。「沒事,幹起活來就不冷了。」老人說。一旁的晾衣繩上,老人的每件衣物都是「破洞百出」。
每當有村民來借書時,張洪球就把借書者的名字登記在一本專門的名冊上。如今,這本厚厚的名冊已顯得十分殘破。「以前借書的人多,現在有了電腦、電視、電影,看書的人就少了。」張洪球說。
魚販張杰清是今年舊書屋唯一一名長期租書的客人,租書費用為每月5元。每個星期,張杰清都會到舊書屋借閱兩三本書。「我睡覺前一定要在床上看一下書,才睡得著。」張杰清說,他已經在舊書屋連續租了7年的書,「以後也會租下去。」
「只要有人看就做下去」
與許多城市書店的命運相似,這間坐落在鄉村祠堂裡的舊書屋同樣無法為它的主人帶來哪怕是微薄的收益。「開舊書屋是沒錢賺的,」老人坦言,「我只是對這個有興趣,喜歡書。」
瓦房外的白牆上,「租書、換書」的黑色大字格外醒目。在來舊書屋的村民中,免費看書的多,租書、買書的寥寥無幾。偶爾還會有竊書的光顧,但張洪球對此並不在意,「發現了就把書拿回來,要是沒發現,也就算了。」
「他很有精神,也很熱情。」分界鎮文化站站長張展泰如此形容張洪球。「他沒有老伴和孩子,一個人打理書屋不容易。」張展泰說,「雖然過得很艱苦,但他生活得很用心,很積極。」眼下,張洪球正打算為書屋添加一個新書架,以便堆放剛回收的舊書。
張洪球是五保戶,每月的補助不到400元,賣雜貨的生意僅能勉強餬口,而打理舊書屋卻耗費了他不少的時間。談起未來對舊書屋的打算,已過古稀之年的張洪球說:「書賣不賣得出去沒關係,只要有人看,有人租,我就會把它做下去,直到做不動了為止。」
■記者手記
就是喜歡
採訪張洪球,讓我想起佩內洛普·菲茲傑拉德的小說《書店》中文版封面和封底的兩句話,封面的話是「我就是想開一家書店」,封底是「可是,那個小鎮並不需要一家書店」。
在213份百名「嶺南鄉村讀書帶頭人」申請材料中,張洪球的這份顯得有些特別:材料是用歪歪扭扭的字手寫的,照片上的書屋十分簡陋,甚至連聯繫電話都沒有。當一名熱心村民將我們帶到一間外表殘舊不堪的瓦房門前時,我們仍未意識到,這就是張洪球老人和他心愛的藏書的棲身之所。
後來,我們才得知,老人一直是獨身一人,不懂電腦,也沒有手機。當我們向他索要聯繫方式的時候,他把我們帶到瓦房對面的一間店鋪,指著牆上的電話號碼說:「你們打這個電話,讓店主叫我接就可以了。」
採訪雖已過去數日,但老人只著一件薄衫,在瓦房內昏黃的燈光下向我們介紹書屋的場景仍歷歷在目。與其他獲獎者相比,張洪球並沒有良好的教育背景,也沒有組織大規模的讀書活動,但老人對書的熱愛,對辦書屋的執著,令我們感動不已。
老人樸素而不善言辭,被問及辦書屋的理由,他回答「就是喜歡」,接著靦腆地憨笑了幾聲。當我們想給老人拍照的時候,文化站站長想借件外套給老人披上,讓老人顯得體面一些,但老人執意不肯,「沒關係,就這樣拍就可以了。」
老人似乎是個天生的樂天派,在這個讀書風氣並不濃厚的小鎮上,開著這樣一間無利可圖的舊書屋。或許他自己並不知道,這間舊書屋將成為多少農村孩子童年最深刻的記憶之一,又曾讓多少懷著文學夢想的青年們在其中得到安慰與救贖。
農村讀書氛圍的改變,絕非一朝一夕所能成就。而像張洪球老人這樣點滴的努力與積累,正是當下農村所需要的寶貴力量。(李世敏 範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