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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爺的家在山裡,那是黃土高原的山,山大溝深,向陽的山坡永遠被羊群啃得乾乾淨淨,寸草難生。他自己也放了一輩子羊,三爺有兩個兒子,就是我六叔和七叔,七叔前幾年在河北打工,結果廠房塌了被壓在了底下,六叔早年間娶過一個老婆,生了兩個孩子,後來也離了婚。值得一提的是三爺家除了三奶奶,二十年來沒能留住一個到過這個家裡的女人,像是受了詛咒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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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有故事的人發表的第974個作品
作者:U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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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爺的家在山裡,那是黃土高原的山,山大溝深,向陽的山坡永遠被羊群啃得乾乾淨淨,寸草難生。他自己也放了一輩子羊,三爺有兩個兒子,就是我六叔和七叔,七叔前幾年在河北打工,結果廠房塌了被壓在了底下,六叔早年間娶過一個老婆,生了兩個孩子,後來也離了婚。值得一提的是三爺家除了三奶奶,二十年來沒能留住一個到過這個家裡的女人,像是受了詛咒一般。最近的一次,是三爺的孫子,六叔的兒子學文的媳婦生了孩子沒過三年就跑了,學文是二十歲結的婚,由於沒夠法定年齡,領不了結婚證。後來媳婦因為受不了「管」離家出走,至今杳無音訊,六叔去找過幾次,娘家人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正月出逃的小麗
三爺年輕的時候脾氣倔,因為年紀最小,家裡又窮,一大家子人擠在三口窯洞裡,他到了成家的年紀就堅決不讓太爺爺再操心,自己扛起钁頭、鐵鍁,跑到離村子不遠處的一個山坳裡挖了大半年,挖了三孔窯,也沒怎麼裝修,盤了炕、起了個灶臺,經人介紹認識了三奶奶之後,兩個人就結了婚。
直到六叔結婚前,他們的日子還是平靜而幸福的,雖然生活拮据、貧窮,但好在一家人和和美美,生活軌跡也隨著時代變遷而不斷往好的方向前行著。六叔的婚姻是三爺做主的,和他那個年代的人一樣,六叔還不到二十歲他就安排人給介紹對象,甚至他覺得這都有些晚。
沒有太多波折,六叔也不像這個年代的年輕人一樣還有什麼自由戀愛的想法,他一切都聽他父親的,三爺是一家之主,老話講是家裡掌柜的。很快事情有了眉目,女的叫小麗,十七歲,從六叔家翻過兩個山頭就是小麗的家,都是一個村裡的人,互相知根知底。六叔和小麗見了一面,雙方都沒有什麼異議,婚禮如期舉行。
十七歲的小麗結婚後像許多那時候剛過門的媳婦一樣,每天早起晚睡伺候公婆,然後洗衣做飯照料一家人的生活,學著做個「好」媳婦。不過還好丈夫溫柔體貼,也許在那個十七歲少女心中這好像就是愛情該有的樣子一樣。
但漸漸地婆婆似乎開始對她有了偏見。十七歲的小麗自小就是山裡的野孩子,山裡窪裡的到處跑,再加上母親早亡,沒人教她怎麼做飯、做女紅、甚至告誡她長大以後要怎麼在婆家當個「好」媳婦。她爸讓她嫁人她就嫁了。但三奶奶不這麼想,她總是不斷地挑剔這個、看不上那個,要麼說她蒸的饅頭鹼放得太多,要麼嫌她給地裡送飯送的遲了。過去的經驗告訴她,不管怎麼樣都得先「立威」。她剛嫁過來的時候,都已經分了家,沒跟公婆住一起,但婆婆還是要隔三差五地來視察,進進出出的,看什麼都不滿意。所以在她看來這是「老禮兒」,到哪一輩都得這麼幹。
可小麗並不這麼想,那會正是九十年代初,雖然小山村閉塞落後,可總有新的東西湧進人們的腦子裡,小麗就喜歡和六叔一塊去趕集,有時候塬上放電影她也央求著六叔和她一起去看,慢慢地她覺得婆婆沒有理由這樣對她,甚至婆婆有些尖酸刻薄。
小麗與婆婆之間漸生齟齬,以前三奶奶說她的時候,她頂多低聲嘟囔幾句,還不敢讓婆婆聽見,可是後來她越來越憋不住火,她開始頂嘴,慢慢地演變成了爭吵。但更令她失望的是丈夫並不站在她這一邊,而且還開始「教訓」她。
在矛盾對立越來越尖銳的時候,小麗的肚子也越來越大,她的第二孩子即將出生。時間到了1995年1月份,農曆新年的日子即將到來,而小麗的預產期也快到了。臘月二十三,就在各家各戶忙著宰豬過年的時候,孩子呱呱墜地,是個女孩,起名靚靚。
孩子的到來依然沒能緩和家中日益緊張的婆媳關係,甚至六叔也開始朝自己的母親傾斜,態度冷淡,有時候甚至惡語相向。小麗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獨,她覺得這個家她呆不住了。
年剛過完,還沒出正月,孩子尚在襁褓,不足滿月,小麗跑了。沒人知道她是事先就想好了一切,還是臨時起意想著跑到哪裡就算哪裡。總之她徹底離開了三爺家,還有她的兩個孩子,後來這事傳遍了附近的村子,人們紛紛戳她的脊梁骨,說她的心太狠,孩子那麼小。她怎麼能放得下。她的父母也受人指摘,在村子裡抬不起頭來。
這是嫁到三爺爺家的第一個女人,已經離開二十多年了,據說她是去了南方,找了個外地男人,但還是不長久,後來回來過,但沒人見過她。她的兩個孩子也都各自有了自己的孩子,只是如前文所述,依然在重複她當年的道路。
不知姓名的七娘
六叔的老婆小麗跑了大概過了兩年,七叔也從高中輟學了,七叔說他要出去打工,三爺說先娶媳婦,七叔自然拗不過他的父親,他是上過高中的,心裡多少有一點想法,但無奈,祖祖輩輩都是這樣過來的,二十歲還不成家,這已經算是「大齡青年」了。況且六叔還打著光棍,三爺急於向別人證明他的兒子不會是天生的光棍漢。所以極力要促成一門親事。
還是老套路,媒人物色,雙方見面。都是莊戶人家圖個過日子,沒什麼大的缺點,人品好,就能成事。七叔很快就結了婚,至於他自己對這個老婆究竟怎麼想沒人知道。這位七娘我見過一次,但不知道叫什麼。
結婚幾個月後,七叔如願以償踏上了去外地的火車,那年頭打工還不叫打工,叫搞副業。七叔也算是很早一批下海的人了,只是他並沒有大富大貴,甚至連改變生活都談不上。
他走後沒過久,七娘就懷孕了,直到孩子快出生了他才從外地趕回來。而在這期間,七娘在三爺家的日子也和她的那位已經跑了的妯娌一樣,被嫌棄,被責難,甚至被打,與之不同的是,她的丈夫根本就不在她身邊,自然談不上維護她還是站在他媽那邊。
孩子起名立福,要是從後來發生的事來看,這孩子根本沒什麼福氣。七叔在家待了大半年,就又啟程了,他說南方的廠子正缺人,工資高,他得趕快去。七叔走後沒多久,七娘就帶著孩子回了娘家,一直待到來年開春也沒回來,三爺急了,他讓六叔去叫,七娘起初不想回去,但六叔說三爺想孫子,想給他抱回去看看。七娘就又跟著六叔坐著自行車回了那個山坳裡的家。
只是回去的依然是她一個人,七叔依然在外面打工。有時過年也不回來,三奶奶的刁難也是日復一日地變本加厲,七娘也走了。這次她沒有回娘家,她知道這的人都是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娘家也不是久留之地,父母是斷斷不會因為她受了什麼委屈而縱容她留在娘家的,他們把名聲看的比什麼都重要。
那時她的孩子剛好一歲半,她也離開了那個家,但與小麗不一樣的是,她並沒有走遠,她在鄉上街道附近的一個農副產品加工廠給人撿黃花菜,工資不高,但能夠時常回來看看她的孩子。
三爺為此氣的摔鞭子,幾次三番他讓六叔去叫,讓偶爾回家的七叔去叫,七娘都不肯回來,只是時不時地託村裡趕集的人給她的立福捎回衣服鞋子來,但在三爺三奶的管教下,立福對這個只見過幾次面的媽媽的印象越來越差。立福上小學的時候,七娘有時會在校門口接他,想和他見一面,但每次立福都不肯和她多待。
直到立福上小學五年級的時候,一個電話打到了三爺家裡,七叔出事了,在河北某個城鄉結合部的一家鋼製品加工廠,廠房坍塌,七叔被埋在了下面,再沒能出來。
事情是私了的,沒驚動人,六叔和一幫族裡的人去河北把七叔接了回來,那家廠子給六叔家賠了錢,立福也失去了父親。
七娘自然也是很快知道了這件事,至於她有什麼想法也是沒人知道,只是後來她離開了家鄉,去了外面,偶爾會給兒子寄錢回來。
三爺家的第二個女人,也隨著丈夫的離世,而與這個家庭徹底斷了聯繫。
學文媳婦
三爺在兩個兒子長大之後,就又在他年輕的時候挖的窯洞旁邊挖了新的窯洞,窯洞外牆用紅磚箍了起來,說是分給七叔住,但其實七叔常年在外,還是三爺一家人在住,老窯用來貯存糧食,當牲口圈。
七叔歿的那年,三爺話變得很少,但是第二年,他就有了新主意,他的第一個孫子已經長大了,恰好手裡又有一點錢,他又想著趕快給學文找個媳婦。
學文是小麗的孩子,小學念完就沒再去上學,在家裡幫忙幹農活。十六七歲的小夥子一手的老繭,面色黝黑,頭髮也總是粘成一團,看起來總是髒兮兮的樣子,衣服也沒穿過乾淨的。三爺又開始了他的老套路,給孫子找媳婦。
這個時候三爺家求親的劣勢便顯露無疑,幾孔窯洞,還住在山裡,沒有姑娘願意嫁到這樣的地方去,於是為了順利地給孫兒尋一門親事,三爺用鋼廠賠的錢在窯洞原址往上不到一百米的地方又起了一座院落,這回不是窯洞,是正兒八經的磚瓦房,平頂子、琉璃瓦、院裡用水泥結結實實鑄了一遍,買了一副朱紅色的鐵大門,儘管最近幾年山裡的人漸漸往平原上搬遷,但三爺一家不為所動,還叫了推土機把一座小山腰上零散的地整成了四塊,三爺說這樣以後種莊稼就會更方便。
房子修好了,家裡的地也有了幾十畝之多,一圈的羊,甚至還頗有情調地弄了個不大不小的葡萄園,但學文的媳婦還是沒有著落,媒人一聽是那哪兒的人,當即就擺手說這媒他(她)管不成,眼看學文都快二十歲了,三爺想要找個孫媳婦的心情越來越迫切,他逢人就問有沒有合適的女子。
後來山對面有一戶人家的掌柜的和三爺相熟,他告訴三爺,有個女子合適,但是是個單親家庭,只有她爸在,三爺不由得心裡一怔,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但眼看到了這個節骨眼上,他已經顧不得許多了,只要有女子願意嫁到他們家來就行,那人又說,還有個事情,女子有病,「啥病?」三爺問。「羊羔瘋(癲癇病)」那人回答。
三爺沉默了,他說回去想想,實際上也沒想多久,三爺實在太想娶個孫媳婦了,他覺得只要沒有外界刺激,這病也不會犯。
就這樣,兜兜轉轉二十年,三爺家的第三個女人進門了,依然匆匆忙忙,依然不問前程,先娶了再說,這一次婚禮辦得很奢華,甚至在當地也算是中等偏上的喜事。
婚禮過後,日子如常,孫媳婦也很快有了身孕,但學文和又和媳婦有了矛盾,這次是打,而且是下手沒輕沒重的打,據見過的人講,學文媳婦臉上一大片淤青,眼睛也腫得厲害,但偌大的一家子沒人勸過,沒人拉過架,好像這女的該打似的,打就打了,像是個不認識的路人一樣看著學文打媳婦。好幾次媳婦跑回了娘家,六叔帶著學文拿著禮品上門給親家道歉認錯,說是再也不會了。但每次回來還是老樣子。
最後,這個剛娶進門不到三年,孩子還不滿兩歲的孫媳婦又跑了,這次六叔沒能把人叫回來,因為娘家人一口咬定,沒回來過,加之當時兩人年齡不夠沒領過結婚證,所謂的婚姻並不受法律保護,三爺家這次人財兩空,去年有人說在集市上看見了那個孫媳婦,六叔帶著一幫族裡的人去找娘家人要人,可結果和之前一樣,她父親一口咬定根本沒回來過。
二十年像一個輪迴一樣,三爺家娶進門的女人紛紛逃離這個山坳,沒一個留下來的。靚靚嫁到了塬上,現在已經有了兩個孩子,而孫媳婦生的男孩還在蹣跚學步,寒冬臘月的不穿襪子在炕上跑,像極了他爸爸當年。
責編: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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