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4-24 15:43 |浙江新聞客戶端 |記者 李月紅
三毛說,我有一個家,「有我深愛的海洋,有荒野,有大風,撒哈拉就在對岸,荷西的墳在鄰島。」
這個家,就是西班牙的加納利群島。
三毛說,我有一個故鄉,「我最不該觸碰的,最柔弱的那一莖葉脈——我的故鄉,我的根。」
這個故鄉,就是舟山定海。
今年是三毛逝世27周年,也同樣是29年前三毛回到定海的那個日子。4月20日,由省作家協會、定海區舉辦第二屆「三毛散文獎」新聞發布會。
新聞發布會上,來自西班牙巴塞隆納自治大學的漢語教授、翻譯家董琳娜吸引了記者的注意。2016年的秋天,將三毛的《撒哈拉的故事》翻譯成西班牙語後,她和Sara rovira教授又將此書翻譯了加泰隆尼亞語版;2017年的秋天,她又將三毛《夢中的橄欖樹》翻譯為西班牙語;今天的秋天,她翻譯的第三部三毛作品即將在西班牙出版。這是三毛的作品首次陸續走進西語國家。
從舟山出發,三毛將西班牙的美麗故事帶給中國讀者;再次從舟山出發,董琳娜將中國的美麗故事帶來西班牙讀者。4月23日,記者獨家專訪了這位美麗的西班牙翻譯家,董琳娜說:「三毛鼓勵了我,給我帶來了全新的生活,遺憾的是,我沒有機會和當面她聊聊了。」
一個提問
開始結識三毛作品
董琳娜出生於西班牙,西語名字是IRENE TOR CARROGGIO。她向記者解釋,後兩個單詞分別為父親和母親的姓。說完,她又會好奇地問記者,在中國,孩子會不會跟母親姓? 顯然,她一直在努力學習中國文化。
17歲時,董琳娜已經掌握英、法兩種外語,這時她開始學習中文。董琳娜說,當時在西班牙包括歐洲,有這樣一種說法,中文是一種未來的語言,學好它就意味以後會找到很好的工作。董琳娜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學習中文。
有一次,董琳娜的中文老師布置了一項作業,要求每個學生去採訪一個中國人,以鍛鍊她們的中文表達能力。董琳娜找到一位中國留學生,問他的第一個問題是,你為什麼要學習西班牙語。沒想到這位留學生的答案是:是因為三毛。
三毛。這是董琳娜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為了弄清三毛是誰,董琳娜查閱了大量的資料。
她找到了三毛著作《撒哈拉沙漠》。在這裡面,她找到了這位女作家這樣形容西班牙加納利群島,「這兒有我深愛的海洋,有荒野,有大風,撒哈拉就在對岸,荷西的墳在鄰島,小鎮已是熟悉,大城五光十色,家裡滿滿的書籍和盆景,雖是一個人,其實它仍是我的家。」
在加納利群島,三毛將自己與丈夫荷西的故事寫進書裡,為中國讀者熟知嚮往。董琳娜很感動,在一個陌生的國家,竟然有一位外國女作家這樣熱愛西班牙,而自己作為西班牙人竟然一無所知,甚至連網絡上幾乎也沒有關於三毛的任何信息。
五六年前,董琳娜來到中國哈爾濱就讀黑龍江大學,學習翻譯。在這裡,她第一次讀到三毛的中文作品,並開始嘗試將書中的三四個故事翻譯成西語,試著寄給西班牙的一些出版社。然而,進展並不順利,在接下來的三年裡,沒有一家出版社給她回音。
2015年的一天,已在上海讀研究生的董琳娜突然接到來自西班牙RATA出版社的電話。這是一家新出版社,致力於發掘那些「由心寫作的作家」。出版社的一位工作人員helena向社長約蘭達·巴塔耶推薦了三毛。
「為什麼沒人將她的作品帶到西方?」讀完三毛的作品,約蘭達·巴塔耶驚訝地發問。「我看到她的純淨和心無旁騖,那正是我在尋找的。」約蘭達說。她決定將《撒哈拉的故事》作為出版社的第一部作品出版。
就這樣,出版社找到了董琳娜。這部作品很快以西班牙語和加泰隆尼亞語面市,此前它還從未被譯成任何一種西方語言。
為了推廣三毛的作品,出版社也花了不少心思。「哪兒哪都能看到三毛的廣告」,董琳娜說,報紙上,電視上,甚至連社交媒體都有了三毛的話題標籤。
那一年,《撒哈拉的故事》成為當年出版社賣得最好的書之一。
荷西真的存在
三毛的作品鼓勵了我
「我儘可能不去緬懷往事/因為來時的路不可能回頭。」——三毛
這是荷西死後的第三年,三毛從加納利群島返回臺灣後在《送你一匹馬》一書中寫下的。1979年9月30日,正逢中秋,荷西在加那利群島的拉帕爾馬島的海中潛水時意外喪生。
因為三毛的作品,她和丈夫荷西的愛情故事直到今天仍讓無數人為之感動,那如童話般純粹、真誠、熱烈的情感,讓太多人在俗世當中心嚮往之。
近年來,有些媒體認為荷西這個人並不存在。比如《撒哈拉沙漠》裡荒山之夜的這段情節:
「好,不救也沒法勉強,算了。我預備轉身就走,荒山野地裡碰到瘋子了。說時遲那時快,我正要走,這三個沙哈拉威人其中的一個突然一揚頭,另外一個就跳到我背後,右手抱住我的腰,左手摸到我的胸口來。」
很多網友就認為,這段描述以三毛機智地開車甩開他們並拆了車裡的座位成功地救了荷西,這件事是不太有真實性的。
甚至在2007年的時候,有個中國女孩去拉帕瑪島,只是為了證實荷西的存在。去了當地的市政府,查詢28年前去世的荷西。
也有人說,荷西是一定存在的,只是三毛在描述故事的時候把情節藝術化了。
「荷西一定是存在。」董琳娜說。出版社的社長曾去臺灣拜訪過三毛和荷西的家人,她自己也曾多次就作品翻譯問題請教過荷西的家人,他們都友善地給予了幫助。
「他們對作品中的一些內容會感到吃驚,但他們也表示理解。」董琳娜說,荷西的家人通過三毛的作品了解了看待自己家事的不同角度,雖然會有不同,但他們也表示理解,畢竟是文學作品,接受這樣的文學處理方式。
「三毛鼓勵了我。」董琳娜說。在剛開始翻譯的時候,她會覺得三毛的作品很淺顯,但隨著翻譯的深入,越來越多的典故出現,她不得不一次次請教周邊的中國朋友。常常是,一工作起來就是五六個小時——這還是得等到每天下課後。
「三毛的表達很幽默」,在翻譯過程中,董琳娜會常常不由自主地哈哈大笑起來。因為三毛,越來越多的讀者給她發郵件,感謝她帶來這樣一位美妙的中國女作家。
這樣的成就感令董琳娜幸福得不知所措。她說,有時候自己起床時,會突然發呆,「我真的翻譯了三毛嗎?」
「真的嗎?」面對著記者,董琳娜依然會流露出幸福從天而降的神情。
三毛的所有作品中,她最喜歡的是《沙巴軍曹》。這個故事講述了那些戰爭中活下來的人,將要面對的可能是比戰爭更殘酷的生活。董琳娜說,這是個很有深度的故事,讓她大哭了一場,「這才是文學。」
董琳娜說,西班牙國內也有很多中國作家的作品,比如《論語》《紅樓夢》。「都是些老先生的作品」,她開玩笑地說。她則希望能向國內作家多推薦一些中國現當代文學作品,「尤其是女性作家。」
在中國現當代文學作品中,她喜歡餘華的《活著》,也喜歡張愛玲的《傾城之戀》,還有嚴歌苓。新晉的女作家中,她喜歡四川的80後女作家顏歌,曾寫過《平樂鎮傷心故事集》。
不過,眼下最緊迫的事情,是將第三部三毛作品翻譯出來,今年7月要交稿了。與前兩部不同,這一部裡,她選擇做一個自己喜歡的合集作品,大概由八九個故事組成,講述三毛生命中不同階段的故事,「故事很平實,但是很動人。」
舟山浙江很美
遺憾無法與三毛當面聊
「不要問我從哪裡來,我的故鄉在遠方。」一首《橄欖樹》,是三毛一生愛與哀愁的寫照。縱使萬水千山踏遍,她始終惦念故鄉定海小沙,「我最不該觸碰的,最柔弱的那一莖葉脈——我的故鄉,我的根。」
三毛的一生永遠在行走,西班牙、撒哈拉、太平洋、中南美……無論是滾滾紅塵、還是萬水千山,她都曾一一走遍。但直到1989年4月20日,她才趁著兩岸開放探親的時機,來故鄉定海尋根。
故鄉的人們說,小沙女回來了。當踏上故土的那一刻,三毛流著淚對自己說:「人們常說夢回故鄉,我可是夢中也不知道故鄉是什麼模樣呀!」
那次尋根訪祖,她帶走了祖父墳頭一把土,又在祖父五十年前挖的井裡,吊起一桶水,灌了一小瓶。回到臺灣後,她鄭重地在深夜裡雙手捧著一杯土一瓶水交給父親陳嗣慶,帶著哭腔說,「這可是我今生唯一可以對你陳家的報答了,別的都談不上。」
此後,三毛與故鄉文化界人士一直保持著頻繁的書信往來,直至她辭世前。
近年來,舟山人民為了紀念這位永遠的小沙女,陸續建成三毛祖居、三毛紀念館,成立三毛研究會,設立三毛散文獎。而此次,董琳娜正是受邀來參加第二屆「三毛散文獎」的新聞發布會。
就在24小時前,她和愛人還在西班牙,此刻,他們來到了三毛的故鄉舟山。在下午進行完簡短的分享會後,記者在晚宴上見到了董琳娜和她的愛人。
很顯然,這是一對十分登對的情侶。董琳娜目前正在西班牙巴塞隆納自治大學就讀影視翻譯專業的研究生,她的愛人則在上海工作。接下來,她將再次回到上海繼續讀書,今後將從事中西影視翻譯工作。
兩人的中文水平十分了得,通曉中國的風土人情。有可愛的嘉賓聊起中國年輕人的婚姻觀,比如「招商銀行」、「建設銀行」,董琳娜眨眨美麗的睫毛,表示秒懂。
此次來舟山,除了參加新聞發布會,接下來她會帶著愛人去三毛祖居參觀。對於董琳娜而言,這已經是她第二次來舟山了。兩次來這裡,都是為了瞻仰三毛的故居。
「在那裡,我看到了很多作品的手稿,太令人感動了。」董琳娜說,這是人生的一種意外收穫。穿越時空,萬裡之遙的心靈感應,在這一刻點燃火花。
董琳娜說,舟山很美,以後也會與舟山保持聯繫,為三毛作品的推廣做更多努力。「感謝三毛,感謝三毛的故鄉舟山定海,令我有了新的人生。好遺憾,我沒有辦法認識三毛了。」董琳娜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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