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徐彥純的《碰巧路過那個年代》果真讓人「碰巧遇見了那個年代」——「這本書源自88級同學畢業15周年聚會上……一群奔四的酒後男女,不可以避免地追憶往事。
《碰巧路過那個年代》圖書封面
在「有錢就是任性」、「蠻拼的」、「挖掘機技術哪家強」、「萌萌噠」等網絡流行語日新月異地更新我們視屏的時候,一道清晰的分野早已深刻地隔在90後與60後之間了……鴿子飛旋,羽翼拍動,羽翅下快速掠過的城市,舊房子被推倒翻新,孩子長大成人……時間可過得真快!如今時間也像金錢一樣的不經花,一不留神就流失一大把。新一代的年輕人,粉的粉,藍的藍,雙眼望著高於水平的前方,他們正活在人生的興頭上。而曾經年輕的中年人,則像華麗宮殿一隅的金屬器皿,以往固然是璀璨的,緊實的,光豔的,但終究隨著歲月漸漸暗沉下去。
然而,他們青春的碎片,終會在某一個冬日的某一個下午,在頭腦的角角落落裡,忽然浮現又忽然消失。在這個布滿陽光的時候,徐彥純的《碰巧路過那個年代》果真讓人「碰巧遇見了那個年代」——「這本書源自88級同學畢業15周年聚會上……一群奔四的酒後男女,不可以避免地追憶往事。其實我最不願意的事情就是回憶往事。我會還原他們的每一件臭事,包括他們的窘態,場景,衣著,甚至說話的語調。每當這時,我的耳邊都會響起一片痛罵聲:這記性真他媽無恥啊……」笑罵聲中浮現出一群60後們初入大學時的黃金年代。那時正逢上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他們的世界陽光燦爛:男生宿舍裡瀰漫了一種複雜的臭味,八個兄弟自嘲為流氓,他們寫詩、踢球、打架、捉弄食堂大師傅、讀文學史、談戀愛、關注女孩子。他們的啟蒙字典裡,滿是海子、北島、顧城、楊煉和後現代、弗洛伊德。他們的笑容裡還沒有添加藝術和技術,成天鬧哄哄的又活力四射,蒙昧粗放又天真可愛。「我們宿舍集資40元錢,從常老三的一個老鄉那買來一輛舊自行車。永久二八的,名牌。我們那時沒見過奔馳、寶馬,但騎著永久自行車的感覺不亞於開著寶馬……車子的確有點舊,但該在的主件都在,車把,車座,三角架,車圈,腳蹬子,車鏈子,一樣不少。每次出門,都是三人同行,前梁上坐一個,後軸上站一個。在校園裡飛一樣穿行,一路大呼小叫,牛得很。」
徐彥純的《碰巧路過那個年代》一書屬非虛構作品,具有極強的社會性和純粹的文學性。它包括《流氓坯子》、《別跟我裝》、《不同凡響》、《出盡風頭》、《自得逍遙》、《庸而不俗》、《情為何物》、《樂不言苦》及《誰也別哭》等9部分,9個部分各成一體又相互關聯。它回望往事,實錄現實。可以說,它以獨有的內在氣質和外在語言,帶著60後的時代基因與烙印,描畫出我國改革開放初年的社會場景——那時候,各種文化思潮風雲際會,音樂、美術、文學、電影,啟蒙年輕一代的心智。徐彥純和他的同學們的個人成長曆程,正複印著我國改革開放初年的發展歷程,他們個體的人生軌跡反映出彼時社會巨變的宏闊脈絡。或許《碰巧路過那個年代》的初衷只是出於樸素的個人情感驅動以及「碰巧的記憶」,但是一系列具有標誌意義的故事、情節、語言,卻形成了一串文化符號,生動地將碎片化的個人記憶,整合成一代人的時代記憶,勾勒出一幅上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60後們的生活圖景。
徐彥純在該書後記中稱,寫該書是出於同學的催逼。實際上,作者的靈性使他對記憶有著表達的衝動。在他那裡,生動的過往並未隨著歲月的磨礪洗禮而失真,相反,因了20多年的社會閱歷,對人生深刻的體察乃至對生活有了痛感之後,沉澱了理性,更具備了以「非虛構」描述生活的極強的文學能力。當下,有的寫作者的筆力慣於朝向內部世界,以想像為主;有的寫作者的筆力慣於朝向外部世界,以實錄為主。徐彥純的寫作在這個意義上說,其實錄本身超越了虛構的價值。因為,任何的現實都比想像力更具有想像力,實錄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尤是。
對於當下的60後們來說,它的故事如此之生動有趣,機智幽默,親切可感,常有令人會心之語。如,書中這樣記述:「他的眼光很賊,讓你覺得要是不一拳封住它,就太對不起這雙賊眼了。但我和人動手一般不封人家眼睛,左手虛引他一下,右拳擊他耳後,再順勁兒在他腰間來一肘,也就差不多了……這是我和老二上大學第一天的見面儀式,但並不妨礙我們倆日後結為生死之交」。「老三常玉偉比我大四個月,一臉思考,滿腹心事,跟個正經人似的。輕易不說話,說話就要整出個一二三來。平時總愛看尼採、薩特、海德格爾什麼的,高深莫測,讓我等敬而遠之……當我們對愛情還充滿了朦朧而美好的渴望時,三哥已在性問題上進行理論探索了。最終得出的結論是:什麼愛情,狗屁!都是荷爾蒙在作怪」。「老六羅海濤是個詩人。長髮披肩,基本不洗。身體裡永遠有一種狂熱在躁動……把我們搞得也很朦朧,真不知道他到底要幹什麼,為什麼這麼幹……海子自殺後,這兄弟哭得差點背過氣去,我們宿舍的弟兄們輪流看了他半個多月,見著凡是帶輪的東西都拉著他離得遠遠的……」看這本書,就仿佛在看20多年前的一場黑白電影。那裡既有他們也有我們,既有笑也有淚,既有明朗也有沉鬱。酸甜苦辣,五味雜陳。最重要的是,這書裡有一種本真的光。
或者,人們的回憶都是在時光的流水裡「刻舟求劍」,然而誰又能忘記回憶呢!尤其是現在。時間那麼快,人們這麼忙亂,技術和藝術每天都在變化。新的記憶很快將置換舊的記憶,新的一茬人也很快將更新舊的一茬人。時間要快,而我們卻要慢下來,慢下來,在慢中感知生命與青春,這是何等感傷而又深刻的事情!在這一點上,人們都是一樣的。正如在時間面前,男人和女人一樣的同命相憐。在《碰巧路過那個年代》裡,我看見了徐彥純挽住時間之輪的智性和靈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