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貓大福

2016年過去了，說不上懷念，一堆未了的心願，下一年繼續興致勃勃地許下去。年少時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句子一句也寫不出來了。然而人間如此多艱，能歲歲平安、天增歲月人增壽已是最大的祈願。

回顧這一年，貌似只有一件功德，就是撿回了一隻滬籍流浪貓，使它有了名字，在人間有瓦遮頭，有了一份微小的專屬紀念。一人一貓，在這一年因此改變，也許，這就叫做遇見。

2016年6月27日，和貓於公司附近的芳甸路初初相見。暴雨過後的初夏夜晚，幼貓渾身惡臭，彷徨在路邊亡命地叫。此處省略兩千字惻隱之心與現實困境之間的內心鬥爭，結果還是兜去了附近的寵物醫院。據判斷，幼貓當時三月餘，因拉肚子導致瘦骨嶙峋，只有0.6㎏，遠低於正常指標。醫生稱貓感染了××病毒，要進一步檢查是否有腹水，後續治療費用過千。（當然事後證明只是扯淡。）那時，我與貓只是萍水相逢，無非盡人事而已，抱著做善事的心理開了些消炎藥、益生菌，又網購了些巧克力味的貓瘟藥膏，死貓當活貓醫。

初初相遇，髒兮兮。

但是貓很想活下去。即使是拌了藥的貓糧也奮力大嚼，兢兢業業每天在貓砂盆裡刨坑上廁所，一天比一天胃口大，直到便便恢復了完美的臭味和形狀。

這樣的結果很令人 。我當然想他活下去，但完全沒想好他活著我的生活該怎麼繼續。當貓開始在家裡閒庭信步的時候，我每天都以貓販子的目光複雜地看著他。諮詢過清潔阿姨，也問過水果店，大家都對中華田園喵興趣欠奉。然而命運豈是我們能夠參破，那時誰也不知道，此時的備受嫌棄竟是他走向貓生巔峰的開始。

無論是怎樣掙扎過也好，貓還是有了名字。曾想以我本命的曾用名命名為Yuri醬，但總覺得土貓還是活得糙一點，遂取名為旺德福，英文名wonderful，乳名大福。

有了名字，在人間便烙下印記，之後的一切便順理成章地發生了。第一次去醫院體檢，第一次打疫苗，建了醫療檔案；第一次洗澡嚇得魂飛魄散；有了貓生第一個玩具刺蝟，第一個球；此一次攻床掠地，從此坐枕為王。

從此家裡的角落漸漸被他佔據，囤積著各類貓砂貓糧貓用品。我也有了許多未曾夢見的發現：原來貓的呼嚕聲是像老式冰箱的嗡嗡嗡；貓見到小鳥居然會發出不可思議的「咔咔」聲；貓爪爪肉墊有種天然皮革的臭味；一指頭撥落了將墜未墜的貓乳牙。而觀察貓吃飯更是一件神秘而充滿趣味的科學實驗：大福吃餃子！大福吃紅薯！大福吃西瓜！大福吃酸奶！大福吃一切！

大福專心聽小鳥。

啃穿地球的大福是一隻普普通通的好貓。普普通通地成長，普普通通地搗蛋。除了脾氣好挨揍不翻臉外，沒什麼感人的閃光點；除了愛撕紙愛偷吃外，沒什麼不可忍受的劣跡斑斑。我也不是網上諂媚的貓奴和鏟屎官，向來分房而居各有各玩，把玩具叼到手邊期待臉時也會陪玩，節日也會加餐送溫暖。我們更像是同居在某個小星球上的室友，彼此嫌棄和相伴，也守護著一點點小默契：下了班先要抱抱，玩耍不能用撓，上廁所時要留門，方便他嚴肅守護和圍觀。

努力呼嚕努力成長。

也曾為大福跟著我一介海漂住出租屋的前途憂心過，但一人一貓的日子像流水一般和諧無聲地流過，直到命運之神再次對這隻Lucy cat伸出爪。住小別墅的壕同事怕鼠族入侵，海選鎮宅貓，大福因其中華田園喵的長腿大耳成功擊敗了其他選手，昔日曾慘遭鄙視的血統竟為他打開了通往成功貓生的大門。

消滅老鼠的粉紅兇器！

關於把大福送走這件事，並沒有猶豫過，也沒有後悔過。這隻曾亡命求生的中華土味貓是一隻扔進貓海根本就無法分辨的大眾臉，上天也無暇一而再再而三地垂憐。送走前一晚我破例邀請他同床共枕，那張毛烘烘熱乎乎的大貓臉緊緊貼著我的呼吸，噴出有節奏的氣流。

11月7日，暴雨。送大福踏上了通往命運的taxi，所有的貓用具統統贈送帶走，人生無可回首，貓生也是。雨聲中座進突然安靜的房間放聲大哭，是哭曾經的喵聲貓語還是哭必然的失去，都無謂分辨。

最後一張留念呆呆的。

大福留在家中的貓咪氣味很快消散了，我的人生也回到了往日的軌道。而男交際花大福也開始重振旗鼓，拼命討好新主人打開新天地新局面，霸道總裁的地位日漸穩固。種在公司的貓草還在，每一根都寫著「愛過」。這是一盆綠油油的漫長告別，只要草還在生長，那麼大福也一樣。

大福的草。

屬於一隻貓最好的日子，大福沒機會過上。這世上最幸福的就是半放養的稻田貓了吧，每日在田野自在玩耍，捕捉老鼠把肚兒吃得圓圓，至不濟也有家裡的剩飯充飢。冬日就於爐火邊做個魚兒滿滿的好夢。也許稻田貓的壽命遠不如精心呵護的家貓，但短暫存在的每一天裡，都盡情享受著自由、奔跑和陽光。

大福的至幸就在於他的一無所知。如果他懂了，說不定會立刻攜帶小魚乾出走，留書「世界那麼大，我想去看看」。抱歉，作為一個尚不知自身命運的前監護人，我也不知怎樣才是對你最好的選擇。人和貓都有屬於自己路口，無路可退，只能向前走。

我留著你的鈴鐺呢，大福。

2016年，我和一隻貓發生了一場134天的故事，至此也該擱筆。我留給貓的只有「大福」這個中華土味名字，貓留給我的只有一個寫著他名字的鈴鐺。2017年的第一天，留此書給福君。福君，祝你的新年居安逸，食有魚，夢裡有田野，窗外永遠是好天氣。

下一篇寫什麼不知道，2017了，我的粉絲早睡早起身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