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Anne Thompson
編譯:鄧琳瑩
韓國電影逐漸在正軌上走向最繁榮的時代,樸贊鬱導演自然功不可沒——從意味深長的臺詞到考究的布景服裝,他用《小姐》呈現了東方電影之魅,而暗黑情色題材則又一次為觀眾奉上一道感官刺激的盛宴。
大膽的性愛場面、精緻的維多利亞時期風格、若有似無的妖氣,《小姐》從無到有再到成為今年大熱,究竟是如何炮製的呢?「我只是個喜歡骯髒故事的小老頭罷了」——一起聽聽樸贊鬱的自白,與他聊聊《小姐》的女權、選角和同性之愛。
《小姐》劇照
今年,《老男孩》導演樸贊鬱帶著新作《小姐》參加坎城電影節,收穫不俗的口碑,這也是他在2013年首次執導好萊塢作品《斯託克》後,回歸韓國影壇執導的首部電影。當前,他的目標是給優秀的英文電影都拍一部對應的韓文片,希望母國的電影和演員能藉故事改編逐步達到世界級水準。
導演樸贊鬱
《小姐》改編自英國女作家莎拉·沃特斯2002年的小說《荊棘之城》,這部小說在2008年被BBC拍成迷你劇《指匠情挑》。樸贊鬱將故事搬到上個世紀30年代日本佔領下的韓國,改編得更為曲折離奇,將兩位女角描繪得豔麗而充滿情慾氣息,一個是騙子女傭(新人金泰梨飾),一個是強勢的日本女主人(金敏喜飾,曾主演《這時對那時錯》),她們聯合起來,抗男性壓迫。
樸導一邊吊著觀眾的胃口,一邊又把劇情一點點抖出來滿足觀眾的好奇心——隨著複雜劇情慢慢展開,觀眾逐漸意識到旁白是靠不住的,他們自己甚至也常弄不清發生了什麼。但有一件事是確定的:這兩位狡黠的女性卻彼此相愛,也彼此渴望。隨著二人目的與渴望不斷交融又分離,觀眾不禁好奇她們要如何戰勝擺布她們的男人——帶著對兩位女性的支持來看這部誘人的女權電影,才能體會其樂趣所在。
樸贊鬱讀《荊棘之城》時,看到新來的女傭給泡著熱水澡的女主人把尖牙磨平那一幕,突然生出拍《小姐》的念頭。「銀頂針慢慢打磨著牙齒,」他說。「打磨發出的聲音,她們身體的感受,她們聽到彼此的呼吸聲,兩人的距離非常近,你可以看到每個細微的動作,她們的目光接觸又逃離,然後再接觸。我當時想,我想在電影上看到這一幕。」
他也回應了另一幕——女傭以為自己計劃得逞,卻沒想到要被送去瘋人院。「你做好計劃並積極地執行,結果卻是徹底失去和失敗,這個故事帶給人的情感震撼就是這一刻最極端的感受。」樸贊鬱說。「你以為,整個情況都在你掌控之中,卻發現那只是你的幻覺,你不過是別人操控的木偶,這時的震驚與挫敗是共通而強烈的。」
BBC根據同一部小說拍攝的《指匠情挑》
一開始樸贊鬱想拍一部維多利亞時期的英文電影,但他發現BBC已經拍過一部,於是他才決定要拍韓國版,而且要把內容改動,把劇情往自己想要的方向發展。這樣一來,他「不但可以表現階級元素,傭人和貴族,」他說,「還可以添加一層殖民統治下的社會背景。」
小姐的和服都是閃光的面料,每一套服裝都絢麗雅豔
這也給了樸贊鬱的設計團隊一次機會,玩一把從日本嫁接到韓國的美系與日系風格。他們做出的結果華麗絕倫,從微微閃光的和服,到主角秀子小姐裝飾奢華的宅邸和私人圖書館,統統悅目無比;布景部分是棚搭,其餘則在日本拍攝。這也是樸贊鬱拍過的最奢侈的歷史片。儘管韓國沒有選擇這部電影參加奧斯卡最佳外語片評選,而是遞交了金知雲更具爭議性的二戰片《密探》,但《小姐》的攝影、製作和服裝設計都值得相關評獎部門的認真考量。
新人演員金泰梨從1500人中脫穎而出,獲得女傭的角色
在為詭計多端的女傭南淑熙挑選演員時,樸贊鬱曾舉行全國海選,想找一位不知名的女演員。最終,他在一次小劇場製作中找到了畢業於新聞系的年輕演員金泰梨;至於秀子小姐一角,導演則希望一位實力派女演員擔當,能精準處理人物複雜的情感。「我們會越來越多了解她(秀子小姐),她不同的性格也會逐漸顯現。」樸贊鬱說。「這個女演員一定要有純熟的演技,來表達人物的各個側面。」
飾演小姐的金敏喜已經入行17年,在不少電影中奉獻過精彩演出
前期製作時,他和兩位女演員一起或單獨相處過一些時間,也讓兩位演員單獨見面以培養默契。樸贊鬱表示:「能承載觀眾在這趟電影旅程中一路到達終點的交通工具就是這兩位女演員的表演。」
《小姐》拍攝現場
在拍攝現場,女演員們都用韓語裡女性稱呼較年長女性的詞語來稱呼樸導。「我的女演員們都覺得我和她們像姐妹。」他說。「但我發現我的這一面也會讓我和男演員建立很好的關係,因為我們之間並沒誰要控制誰的男性衝突。換句話說,就是我們沒有大男子主義的碰撞。」
《老男孩》
從《老男孩》全球票房爆發開始,這位導演就一直對女性和復仇題材愛不釋手。對他來說,《老男孩》關鍵秘密真相大白、而女兒卻依然蒙在鼓裡的結局讓他很不舒服。「我心裡留下一個疙瘩,」他說。「她是整部電影最關鍵的人物,卻也只有她到結束都不知道完整的真相,這也讓我決定下部電影要以女性為主人公,於是我拍了《親切的金子》。我不斷受到啟發,想拍更多審視強勢女性的故事,於是我又拍了這部電影,裡面有兩個強勢、有趣的女人。」
韓國和美國一樣,有先鋒派電影鋪路,於是可以在大銀幕上展現更為袒露的性愛場面,同性戀也不例外,雖然在韓國此類電影不是主流,但也早已解除禁忌。「在韓國,對性愛鏡頭的限制並不比歐洲國家嚴格。」樸贊鬱說。「只是年齡分級會高一些。」
金泰梨補充道:「和任何地方的文化一樣,無論是美國還是韓國,社會上總有一部分人強烈反對(同性之愛)。我們正在經歷一段過渡期,相信越來越多人會接受這些觀念。」(該片在韓國並非票房贏家。)
在眾多受到希區柯克影響的導演中,樸贊鬱對觀眾的操控是比較少的,他更多希望透過他的拍攝技巧讓觀眾自行感受。「我在和觀眾做遊戲。」他說。「我在和他們對話。」
而且和希區柯克大師一樣,樸贊鬱喜歡給緊張暴力的驚悚片增添幽默色彩。「相較於完全沉浸到嚴肅的氛圍中,」他說,「有時候我更喜歡保持距離,並往裡注入幽默元素,這才更像成年人處理性愛或暴力的方式。」
有關臥室的片段,他設計了精確編排的分鏡劇本——在一場情慾戲中,女傭驚訝於小姐極富創意的做愛方式,她原以為小姐不諳此道。「你從哪兒學來的?」她問。「你真厲害,你肯定是個做愛天才。」但觀眾都知道,秀子私底下一直在為紳士老爺們朗讀色情文學。
「她在這方面都可以拿博士學位了。」樸贊鬱說。「因為這裡的幽默是在這個背景下產生的,所以它不光是好笑,回味起來還有些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