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思：我曾經堅信社會主義革命首先應該在高度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實現，而現實卻是首先發生在資本主義最薄弱的俄國；我曾經認為任何社會都要經歷原始共產主義、奴隸社會、封建社會、資本主義社會和共產主義社會五個階段，但現實中的東方大國成功地走出了自己的特色之路。所以，現實比理論更豐富多彩，時間才是最好的老師。雖然Libra未能如你們所願，但條條大路通羅馬。
中本聰：當然。相對於您和您的理論的理論，比特幣和區塊鏈技術還很年輕，在貨幣領域的應用探索才剛剛開始，只有短短的10年。
馬克思：請允許我首先談談對比特幣和區塊鏈技術的看法！中本聰先生，我的貨幣理論產生於以金銀為貨幣載體的時代，金銀被全世界接受，具有價值尺度、流通手段、貯藏手段、支付手段和世界貨幣的功能。
中本聰：您的那句名言世人皆知——「金銀天然不是貨幣，但貨幣天然是金銀」。
馬克思：是的。人類社會進入數位化時代後，我認為只要還有貨幣，那麼它就仍然必須具備這5個功能。但是，貨幣本身已經可以脫離實物形態而存在了。
哈耶克：真的可以嗎？
馬克思：完全可以。眼下就有真實案例，在東方大國，一個人從生到死，完全可以不接觸哪怕一分錢的實物貨幣。貨幣完全做為一個純粹的思想概念、意識符號而獨立存在。貨幣的發行、流通、儲存完全就是一個「記帳」的問題。所以，區塊鏈的時代才剛剛開始，我想刷新一下我的說法：「區塊鏈天然不是數字貨幣，但數字貨幣天然是區塊鏈」。
中本聰：馬克思先生，我也持有相同的觀點！
馬克思：能夠得到您的認同，更堅定了我的想法！謝謝您，中本聰先生。談完技術，哈耶克先生，我談談Libra與貨幣競爭這個問題。
哈耶克：您請說！
馬克思：您希望通過市場的競爭過程，自然地選出最優貨幣。但您所期望的競爭環境在現實中是不存在的。各國的主權貨幣已經客觀存在在那裡了，任何一個非主權貨幣，從其誕生那一刻起，就要面對各主權貨幣的挑戰——封殺或默許、監管或放任。如果這個非主權貨幣先天不足夠強大，它如何有資格和實力加入到與主權貨幣的競爭之中去呢？
哈耶克：可是，比特幣生存下來了啊！
馬克思：是的，比特幣生存下來並發展壯大了。但是，比特幣的活躍領域並不在主權貨幣運行的「正面戰場」，只是在特定場景「偏安一隅」。在這個問題上，中本聰先生，您最有發言權！
中本聰：哈耶克先生，馬克思先生說的是對的。與Libra目前的定位一樣，我創建比特幣的時候，原本希望它能廣泛應用於日常支付場景。但由於起步時既沒有現成的用戶也沒有成熟的支付場景，只能在各國主權貨幣的夾縫中艱難生存，直到被全球暗黑網絡發現，演化成為以大額資金跨國流轉為真實應用場景的數字貨幣。這是我心中永遠的痛！
哈耶克：明白了，比特幣的發展經歷讓我能夠理解馬克思先生的想法。那麼，順著這個思路，既然要在主權貨幣林立的當今世界，開展貨幣市場化競爭，正確的方向是否應該是支持更多的、類似Facebook這樣具有市場優勢的企業，加入到非主權貨幣的數字貨幣發行行列裡來，從而充分激發與主權貨幣的競爭呢？
馬克思：我想是這樣的。經過近20年的高速發展，全球的網際網路行業，尤其是美國和中國，有一批在規模、用戶、服務等各領域比肩Facebook的超級平臺型企業。如果他們也能夠加入非主權貨幣發行的行列，哈耶克先生，您就可以看到您期望的充分競爭了！
哈耶克：馬克思先生，您所描繪的正式我所期待的。我不得不承認，您的想法更符合當下的社會現實。但我有一個疑惑，我們是理論上的老對手了，您的共產主義理論與我的自由競爭理論處在人類社會意識形態完全對立的兩極上。為什麼在貨幣競爭這件事情上，今天我們會有相同的看法呢？您不怕社會主義國家的主權貨幣在競爭中敗北嗎？
馬克思：哈耶克先生，在我的理論裡，國家政權、主權貨幣都將最終推出歷史舞臺，人類實現大同。我曾經規劃設計了這個目標實現的具體路徑。但正如之前提到的，俄國革命和東方大國給我上了生動的兩課。這正是我剛才說的：可以理想主義，但不能理想化，現實遠遠比理論豐富多彩，必須實事求是。我想這才是我們能夠達成共識的基礎。更何況，我對當下社會主義大國的競爭力非常有信心。
哈耶克：馬克思先生，您的革命樂觀主義精神深深地感染了我！雖然與理論相比，現實是那麼的不完美，但是現實就是現實。對接下來的貨幣競爭，我充滿期待。而且，正如很多人間評論所指出的：Libra會在各主權貨幣最薄弱的環節，率先贏得勝利！
凱恩斯：尊敬的馬克思、哈耶克，兩位先生。你們或許都太樂觀了！
哈耶克：凱恩斯先生，我剛一樂觀，您就潑了一盆冷水。
凱恩斯：抱歉，哈耶克先生，破化了您的好心情！但我是充分的理由的。
哈耶克：您一定有您的理由。
凱恩斯：首先，如果沒有得到監管的同意和放行，包括Libra在內的任何企業想發行非主權貨幣都是不可能的，無論是在本國內還是在全球。
馬克思：完全贊同您的觀點。我和哈耶克先生剛才的確沒有提及這點。
凱恩斯：其次，在你們兩位的眼裡，Libra儼然已經是舊貨幣秩序的挑戰者和對立面。但如果他不是呢？如果他與舊貨幣秩序媾和了呢？
哈耶克：您的意思是？
凱恩斯：與思考人類社會發展方向這類宏大問題相比，扎克伯格思考和行動的出發點，首先是Facebook作為企業的生存與發展。
中本聰：最近幾年Facebook面臨的挑戰的確非常嚴峻：移動用戶紅利基本消失殆盡；在用戶隱私保護日益嚴格的監管環境下，原有的精準廣告商業模式舉步維艱。而最最重要的是，川普政府已經開啟了對包括Facebook在內的美國網際網路巨頭的反壟斷調查。搞不好，像昔日的AT&T那樣，Facebook會被大卸成八塊。
凱恩斯：這正是扎克伯格當下的現實。在這種壓力下，一方面，小扎對照中國的支付寶，看到了支付業務的巨大發展空間，找到了能夠發揮Facebook現有優勢的全新業務；另一方面，小扎應該更看到了Libra在鞏固美元霸權和維護現有國際貨幣秩序上的價值，他手裡捏住了一張為避免被壟斷拆分，可以與美國政府交換的牌。
哈耶克：凱恩斯先生，您這個觀察非常非常有意思！Libra是非主權貨幣，而您卻認為它是美元這個主權貨幣的支撐者。
凱恩斯：您的這個說法並不完全正確。我想法的準確表述是這樣的：Facebook的Libra既可以是美元霸權和現有國際貨幣體系的「幫兇」，也可以是美元霸權和現有國際貨幣體系的「掘墓人」。
哈耶克：為什麼呢？
凱恩斯：扎克伯格很聰明。白皮書明確表示Libra對應一攬子主權貨幣，但具體包括哪些主權貨幣、權重各佔多少，尚未確定。極端來說，如果絕大部分權重或者100%權重分配給美元，那麼Libra事實上會成為美元全球發行和流通的新通道、新載體，從而進一步鞏固美元在全球的硬通貨地位，並鞏固美元的全球貨幣霸權，成為美元的「幫兇」。而在另一種極端，如果Libra的一攬子貨幣中，美元的權重很低或者為0，那麼美元在全球的地位必然會被嚴重衝擊和削弱。
哈耶克：理論上來說的確如此。您覺得最後Libra會是「幫兇」還是「掘墓人」呢？
凱恩斯：哈耶克先生，我想您和馬克思先生都希望Libra會是「掘墓人」或至少是個挑戰者。但我認為，現實中的Libra，一定會是美元霸權和舊國際貨幣秩序的維護者，是那個「幫兇」。
哈耶克：會是這樣的嗎？不要說是「維護者」，好像Libra能不能被允許都還是個未知數。美國眾議院可是唱起反調了。
凱恩斯：這是Libra落地過程中不可避免的曲折，完全是受到美國兩黨黨爭的幹擾。要拆Facebook這些網際網路巨頭的是川普和共和黨，眾議院也在共和黨手中，它當然會反對Libra。但是，川普的對頭、美聯儲主席鮑威爾已經公開支持Libra了。我相信美聯儲應該完全意識到了Libra的重要性及其兩面性。在維護美元霸權和既有國際貨幣秩序這樣的大是大非問題面前，美國兩黨的根本利益是一致的，最終一定會再Libra問題上達成共識。Facebook也沒有任何理由去挑戰現有秩序。所以，經過一番討價還價，Libra一定會被放行，其一攬子貨幣的權重一定會被設計成最有利於美元的樣子，而Facebook將迎來第二春。
中本聰：凱恩斯先生，根據白皮書，Libra將由100個創始企業組成的Libra協會進行管理，Facebook只是其中的一員。而協會註冊在瑞士，而非美國。我想這樣的架構都是精心設計的，試圖遠離美國政府、並且限制Facebook對Libra協會的影響力。在這樣的架構下，即使Facebook與美國政府達成共識，但它能保證Libra協會言聽計從嗎？
凱恩斯：中本聰先生，關於您的這個疑問，我只從一個方面來回答：Libra的業務是建立在Facebook的用戶和帳戶體系之上的，而用戶是Libra發展的根基。這就是扎克伯格掌控Libra協會的王牌。更何況，目前已經公開的27家創始企業中，包含了PayPal、Visa、Uber、Coinbase、Lyft、Matercard、eBay、Spotify這些跨國企業巨頭，他們可都是美國企業。
中本聰：依您之見，人類社會依然將在美元霸權和現有國際貨幣體系的籠罩之下！
凱恩斯：是的。Libra推出後，在Libra服務覆蓋到的、那些主權貨幣羸弱的國家，一定會上演對該國主權貨幣的嚴重衝擊。除非這些主權國家的政府出手監管或限制，否則美元霸權毫無疑問將進一步擴張。
哈耶克：這幅場景真是黯淡！
凱恩斯：哈耶克先生，我曾經參加了1944年布雷頓森林會議，正是在那次會上美元確立了延續至今的霸權。在那次會上，我曾經提出過Bancor超主權貨幣的建議和國際貿易貨幣協調機制的方案，試圖限制美元的霸權，但是沒有成功，敗在了美國助理財政部長懷特的手下。之後，我曾長久地反思，為什麼我的方案會敗北，最後我得出了令我痛苦而又不得不接受的結論：美元霸權的形成不是談判和方案的問題，而是實力和趨勢的問題。再好的方案設計也抵不過美國全方位國力的強盛。所以，貨幣霸權的獲得不是通過設計方案來實現的，貨幣霸權只能通過國家實力來實現。相應地，對美國貨幣霸權的挑戰不可能通過類似Libra的貨幣機制來實現，只能通過出現一個超越美國實力的新國家或者新經濟組織形態來實現。
馬克思：凱恩斯先生，您的這番話充滿了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的真知灼見。哈耶克先生、中本聰先生，雖然凱恩斯先生對Libra會與美元媾和的預測令我們有些失望，但是從中我同樣看到了令人興奮的曙光！
哈耶克、中本聰：洗耳恭聽！
馬克思：如果凱恩斯先生的預測成真，那麼我們將可以看到非主權貨幣對主權貨幣的勝利，率先在主權國幣最薄弱的國度取得成功。同時，還可以預見到兩個必然出現的局面：一是必然會有更多的網際網路平臺巨頭，在其所在國家政府的支持下，加入數字貨幣的發行行列，尤其是東方大國的騰訊、阿里都是有力的候選者；二是Libra以及類Libra這樣的創新，客觀上為美元霸權的衰落埋下了實現的通道和路徑。如果有一天，美國的國力被真正超越，我堅信，Libra一定會調整一攬子貨幣的權重，給與美元落井下石的狠狠一擊。因為，資本家是沒有國界的， 他們只是資本的人格化，而資本只需要利潤。
哈耶克：馬克思先生，經歷了這麼多曲折與坎坷，您依然如此雄辯和激昂！
馬克思：哈哈！謝謝三位，哈耶克先生、凱恩斯先生、中本聰先生。我們共同渡過了一段精彩的美好時光！
哈耶克、凱恩斯、中本聰：是的，榮幸之至！
馬克思：在結束今天的討論之前，最後我還有個問題，是問中本聰先生的：聽說您終於在人間真人現身了？
中本聰：真的嗎？我現身了？
馬克思、哈耶克、凱恩斯：哈哈哈哈！
隨著笑聲，剛才還此起彼伏地閃耀著的天秤座四顆3m星，逐漸暗淡平靜了下去。我長長舒了一口氣，鏡面不見了，瞬間覺得腦子完全清醒了。趕緊坐到書桌旁，打開電腦，準備記錄剛才的所見所聞，忽然想起馬克思問中本聰的最後那個問題，快速百度了一下，一條消息躍入視線：
《Craig S Wright 博士現身美國法院 證明他是中本聰》
（全劇終……）
本文作者：量子歆
（本文為本號特約評論員量子歆先生原創，如需轉載請和本號聯繫）
每日一句人生就是不斷地放下，但痛心的是我還沒來得及與他們好好告別。——《少年Pi的奇幻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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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李顯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