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中學那些年,我們迷上了打籃球。
雖然學校裡只有一片非標準的籃球場,可是課餘時間場子裡總是人滿為患,校方無奈之下就在場子的中間再安放了一個籃球架,這樣本來就偏小的球場裡出現了品字形三個籃球架。露天球場的木質籃球架禁不住風吹雨淋,籃板七翹八裂,而藍架上有圈無網,即使是百步穿楊,空心投中也聽不到球觸網時那令人可心的「刷」聲。但是即便如此,大家依然玩得不亦樂乎。那時候沒有學霸,也沒有球霸,一切都是你有我有大家有的非競爭狀態,凡是能拿球往籃球架上砸和扔的都擠在這片學校唯一的空地上。在無序的球來球往後,慢慢地形成了共識,以三個籃球架為單位,三人一組,組成若干組。三對三圍繞一個籃球架開展比賽,輸者下場休息,贏者繼續。現在半場三人制籃球賽開始在世界範圍內時興起來,且有了統一的規則。懷著竊喜好奇且有點小得意的心理上網查了一下,發現即使在籃球母國的美利堅,直到1974年才有了三人制籃球賽的規則雛形,可見,在三人籃球賽的玩法上,我們也算出道早的前輩,儘管水平不怎麼樣。
和我們學校隔著兩條橫馬路就是山東路體育場,當時的體育場並非室內館,而是多片露天球場,中心場地是水泥地,裝有大的小太陽燈。其餘幾片場地都是沙地。當然籃筐上有球網,那時的球網比現在的長,如果把現今的球網比作短筒襪的話,那麼過去的球網就是長筒襪。球從長筒襪裡空心投入時那個「刷」聲很刺激感官,讓投手更有快感。剛改為短筒襪時,怎麼看都不順眼,令人想到給人剪了尾巴的公雞。問起理由,有人答是為了減少球通過籃網的時間,為比賽多出一些有效時間。可是那能節約多少時間呢?我不以為然。那時,我的課餘時間,包括星期天上午基本上都泡在山東路體育場裡。有時候體育場關門,我和中學的球友常常是翻牆而入。我有個同班同學兼球友,家裡就住在體育場對面,體育場裡有籃球比賽,他不用出門更不用買票,他自家的窗臺就是最好的看臺。正因為他家佔著天時地利,我們那心愛的籃球就放在他家裡,每次打球時間,我們就到他家的下面,站在山東路上扯起嗓子叫喚,幾分鐘後就能看見他拍打著籃球從弄堂裡出來。但是到了放暑假時,他有時候貪睡,我們在樓下千呼萬喚,他就是不下樓,於是只能讓他把球交出來。幾次三番後又形成了默契,聽到叫喚後倘若他不願起床就直接把球從他居住的三樓的窗戶裡扔出來,開始幾次他在扔球時還會伸頭窺探一下,後來乾脆把探頭的動作也省略了,只要聽到叫喚就直接把球從窗子裡扔將出來,以至於有一次那球竟然直接打在了騎車路過的人身上,騎車人當場倒地,好在人並無大礙,我們幾個忙不迭地將人扶起,不住地給人賠不是。
最讓人不爽的是手裡的球經常漏氣,每次為漏氣的籃球打氣又頗費周折,每次都要到修自行車的攤點上去」蹭「,這難免要看修車師傅的臉色。那時的籃球都是膠皮的,球皮經不住水泥地的打磨,球皮磨破了,還得到修自行車的鋪子上找膠皮和膠水補上,膠皮球的氣眼老化了又容易漏氣,打完氣後只能用肥皂將氣眼堵死。那時我們打球近乎於痴迷,冬練三九,夏練三伏,苦練三步上籃,為了躲過對手的防守,上籃的姿勢動作要因時而變,所以又苦練各種花式上籃。還有遛底線運球,胯下傳球,45度角投籃命中率等等都是我們熱衷的練習項目。聽專業運動員說彈跳、反應、靈敏度、力量、速度等是籃球運動員所必須具備的基本素質,這當然也成為小夥伴們的自我要求。在一次次的對抗性的比賽中我們學習怎樣左躲右閃避開對手的衝撞及一些傷人的小動作,不慎摔倒時怎樣順勢翻滾以免受硬傷等要領,但是所謂的「吃羅卜幹」的手指受傷卻是常有的事,尤其是大冬天,吃一次蘿蔔乾,手指要腫十天半月。最厲害的一次是我的右手食指中關節被頂出45度角,煞是可怕,情急之下,下意識地用左手將變形的手指一按,關節復位了,比賽繼續,賽後一瞧手指腫得像一根粗蘿蔔乾,以至於很多年後那受傷的手指不能自然彎曲到底,好似小殘疾。寒暑假和星期天裡,我總是一大早出去打球,回到家補充能量的是一大海碗的開水泡飯,就著蘿蔔乾、鹹菜毛豆什麼的稀裡譁啦吃完,感覺非常的利爽解渴,那種暢快感現在已然難以複製,令人不由地感嘆:年輕真好!
迷上打籃球,當然喜歡看籃球比賽,當時不可能看到國際比賽,全國各地還沒有省市一級的球隊,在工人階級領導一切的強大氣場下,籃球的標杆球隊無不出自企業。上海比較頂級的球隊有楊樹浦發電廠、彭浦機器廠、上海溶劑廠、上海柴油機廠等男隊,女隊拔尖的記得有四方鍋爐廠等。凡是有這幾個球隊比賽的,我都買票去看觀摩,心儀的男球星記得是楊樹浦發電廠的,恕當時年幼,無緣得知尊姓大名,只知道球友中叫它綽號為「凹眼」。女球星是四方鍋爐廠的,也無法知其名號,只能隨球迷們稱呼其綽號「小排骨」。前者是因為長著一幅如歐美人的眼睛,後者是因為長得小巧玲瓏之故。時光荏苒,想來這兩位當時心儀的球星如果健在應該也是70歲以上高齡老人了。在信息不通達的當年,要全國出名不太容易,想瞬間炒作成網紅也沒有可能,當然那些年如果一旦能成為紅人,必定成色十足,是很少會有水分的。(羊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