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刊特約撰稿 王春煜
大概而言,凡是經過時間考驗的作品,都有某種程度共同認定的價值與風格。《海南島旅行記》顯然如是。因為過了七十多年,這本書就如窖中茅臺似的,時間更使它醇厚了。今年4月,經海南省文化歷史研究會新編的《海南島旅行記》由海南出版社出版。讀者可重溫田曙嵐筆下1930年代海南島的自然生態與社會風貌。
七十多年前,旅行者兼散文家田曙嵐寫了一本《海南島旅行記》書稿,配以照片、旅遊路線圖,交上海中華書局出版。問世後,立即引公眾矚目,風行一時暢銷全國。白雲蒼狗,時移代易,《海南島旅行記》並沒有隨著時空改變從人們的記憶中消失,時至今日,這本遊記仍為人們津津樂道,書中所記載的史實亦常被學人所引用。
餘生亦晚,很遺憾與作者田曙嵐先生緣吝一面。據田先生兒子田曉峰記述,田曙嵐1901年生於湖南醴陵西鄉毛元衝一個普通農民家庭。1923年考入北平中國大學文科班,以採訪新聞維持學業。曾先後在《國民軍周報》《中山日報》和上海春潮書局任職。1930年在上海民智中學任國文史地教員。他痛感當時史地教材中人文地理的膚淺和失實,以及對明代大旅行家徐霞客的神往,便毅然辭去教職,懷著一股「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勇氣,到全國各地旅遊考察。此舉得到當時上海的一些報館和文化教育界有識之士的讚賞和資助,更增強了他的信心,默默地朝著自己的目標奮進。
田曙嵐是擅於紀實的散文家,也是有擔當有見識的人文學者。他旅行的目的不在尋幽探勝,而是「考察各地自然狀態與人文概況」。他在本書《小引》中有過真摯的表白:「嗣於是年(1931)7月1日,由上海北站啟程,按照預定路線,先向浙、閩出發,次及粵東,再由雷州半島南渡瓊州海峽遄入南海,而於1932年12月1日,首抵海口,除中因不習水土,感染瘴氣,病居醫院兩月不計外,計環遊海南各縣,共費時三月,歷程三千餘裡。而於1933年5月4日,離別海南。」當時的海南島貧窮落後,交通閉塞,作者主要靠自行車和跋山涉水而行,箇中甘苦難為外人道。作為具有主動精神的旅遊者,田曙嵐一路上獨往孤行,風餐露宿,途中曾多次遇險,命懸一線,然矢志不移,其最大的興致是自己去發現、感受。他既收攬美景,也巡遊古蹟,憑弔懷古。他發現海南文化含量極為豐富,它們如同島上的鐵礦、森林和水源一樣,都是珍貴的財富。他把沿途的見聞和感觸,一一記在他的本子上,樂此不疲。這為日後的寫作夯實基礎。有人把他的環島遊視為文化苦旅,他卻感到不虛此行,因為別有收穫。
《海南島旅行記》便是以作者個人遊歷為線索,真實地描繪了上世紀三十年代海南島的自然生態與社會風貌。海南山川的險峻神秀,海南人文的異俗風情,一一呈現在作者的筆端。透過這本遊記,我們可以看到一位堅忍勇毅的強者,感受到作者蓬勃的生命力,以及對事業的執著。作品中的每一片斷,都含有他對海南社會和人文的透視。作者筆下的景象,應該都是海南讀者(尤其是年長者)記憶中所熟悉的,讀之,這些往昔景象將歷歷如繪地浮現在我們眼前。
作者在書中不僅記述遊歷所見與自己的感觸,還將筆觸伸向與海南大地密切相關的事物。我發現極少有作家像田曙嵐那樣,每到一處都不憚辛勞,深入作田野調查,其內容涉及海南各地的概況、特產、勝跡、風俗等。其實,這就是海南文化,也是作者面對海南大地時無法揮去的情懷。作者的田野調查不但涵蓋面廣,而且觀察細密,記敘真切、翔實,使海南的土地呈現更厚實、可信的魅力。因之這本書不僅文化含量高,且深具史料價值。
這本遊記在寫作上最可貴的特色,是言之有物,文字樸實。作者不喜雕琢,只愛樸實地把一切本象直接傳達給讀者,給人以親切真實的感覺。還值得一提的是,在新編的《海南島旅行記》卷首《逝去與淡出的美麗》先向讀者展示多幅歷史老照片(為上世紀三十年代初,個別甚至為更遠年代所拍攝),皆歷經滄桑保存下來的,不僅因其稀少且無法再生,而且它所記載的社會風貌與時代特色無法再現,所以彌足珍貴。歷史學家說,老照片是歷史的視窗。找尋過去,照片可能是最好的途徑,它可以提供比文字、聲音更真實的感受。
掩卷之餘,《海南島旅行記》使我印象深刻的,不僅是因其鄉土題材,也由於作品內容閎富,寫作上平穩自然。換言之,作者以平易近人的筆觸,精湛的文化素養,替二十世紀三十年代的海南島留下了不平凡的記錄。儘管作者敘述的年代已經遠去,今日的海南島已經發生了地覆天翻的變化,但「鑑往知來」乃歷久彌新的真理,我們(尤其是年青一代)要認識過去,要展望未來,都能在這本書裡得到啟示。
在此附帶提個建議:讀者諸君如有興趣,不妨在田曙嵐環島遊距今近80年的今天,沿著作者環遊路線,親自去看看這些地區的變化,印證比較一下田曙嵐的記述,這是件有趣的事,而且一定會讓你感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