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源昌家庭家風:勤儉
導讀:我的父親、母親小時候生活在一個還比較富裕的家庭,但成家之後飽嘗生活酸苦,勤勞節儉是他們克服生活艱辛的一大法寶。父母的勤儉作風,對我們影響極為深刻,生活上克勤克儉,學習工作是勤奮刻苦。勤儉,是我家幾代人最為明顯的一個共同的生活態度與方式。
說到家風,會有不少人以為自己只是一個普通人家,那有什麼家風可言。其實,家風並不是一件神秘的事,每個家庭,每個人,都有做事的標準,哪些事可做,哪些話可說,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自己為人處事的準則,潛移默化地影響著家人,這就是家風。
那麼,我家的家風是什麼呢?勤儉,這是我家幾代人最為明顯的一個共同的生活態度與方式,可謂是我家的家風。
我的家族背景
說到勤儉家風,還得先簡要敘述一下我父母親家族的基本情況。
先從我曾祖父、祖父說起。曾祖父百年,奶名娘子,生於1885年農曆四月初八,卒於1944年農曆三月十二,是白泉翁家橋頭翁氏第八代子孫。配虞氏阿香,白泉虞家人,生於1876年農曆十二月十九,卒於1957年農曆三月廿五。曾祖母十三四歲時就到阿拉翁家(此時曾祖父才四五歲),相當於童養媳,曾祖母嫁來時,只有一張涼床,一隻紅箱子,沒有其他什麼東西。可見,曾祖父小時候家境還不太富裕,當時高祖父住翁家三角道地老屋,是以種田為業,家有五畝田地,家裡也缺人手,否則也不會早早領一個媳婦到家裡。曾祖父三十多歲時曾去上海跑街(送貨),後在白泉十字路老街擺貨郎擔,有了一定積蓄後,以40畝地在白泉十字路老街買下一家街面房屋,朝街口的三間樓房,樓底開店,樓上住人,相連的後樓有二間,再後面是幾間平房,用於日常生活。曾祖父先後經營「源泰」布店和「養生堂」藥店,為翁家後代創下了基業。1914年「養生堂」藥店設鄉間郵便信櫃。曾祖父有二子二女,其一子世英十來歲時早逝。
祖父世駿,又名世忠,生於1905年農曆四月十八,卒於1959年農曆正月初二。祖父承家業,繼續經營「源泰」布店、「養生堂」藥店,祖父還是一名「莊書」。「莊書」是解放前民間管理賦役冊籍的人,一般是由縣田賦管理機構任命,為政府徵收田賦。歷代有不同的稱呼,民國初年稱「莊書」、「司冊生」,後來改稱「經徵人」,但是民間習慣仍稱「莊書」。祖父能夠成為「莊書」,在當時還是有一定社會信譽的,據說祖父在岱山有三部莊書(田冊),每年就有一定收入,這收入主要來自二方面,登記田冊和人口冊時政府給予的報酬以及民間在辦理田地產權轉移手續所收取的手續費。1948年,祖父在翁家三角道地建造三合院一幢,上下各三間,這經濟支撐應當有一部分來自「莊書」所得。
說了曾祖父和祖父,下面就說一下父母親。我的父親生於1928年6月,母親生於1931年3月,父母出生的家庭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人家,但在當地也算得上殷實之家。父親家是靠經商為生活來源,母親家是以耕種收穫為生,二個家庭不同的經濟方式和生活方式,其家風各有特色,然有一個共同之處,就是靠誠實換得信任,靠勤勞換來財富。曾祖父從耕作為生到後來經商為業,家業的積累靠的就是誠實勤勞。祖父1948年在翁家三角道地重新建房,當時已有一定的家產,但還是很刻苦,造屋的木頭都是自己帶著幫工從沈家門那邊運來的,來回都是步行。當然父母親由於從小家庭生活環境不同,性格上有明顯的不一樣,父親5歲時生母張氏就過世了,與曾祖母相依為命(曾祖母卒於1957年),雖然不愁吃穿,但精神上比較孤單。解放之後,祖父被收監勞動改造,作為長子的父親雖然沒有參與過家庭經濟活動,然而由於家有一定數量的土地,長子代父,土改時被評為地主成分,成為被監管被教育的對象,父親的老實、膽小性格與小時候家庭環境以及解放後各種運動衝擊有直接關係。
那麼,母親出生的家庭情況如何呢?母親出生地雖然是一個偏僻山岙,舟山本島第一高峰黃楊尖山下的北蟬小展,外公40歲(1934年)過世時,母親只有4歲,大舅17歲,小舅13歲,家裡只有5畝地。大舅、小舅有著大山一般的堅韌頑強,兄弟倆擔起了家庭的重任,對家中唯一的小妹(我的母親)更是寵愛有加,單是讀私塾就讀了將近10年。大舅膽大心細,與外界打交道的各類事情都是由他出面完成,大舅還有經商頭腦,山裡人單靠地裡收成,那只能維持生活而已,大舅就到寧波去批些布匹以及其他日用雜貨,到大展、螺門一帶去販賣,還把自家地裡收穫的稻穀番薯之類的農產品到漁村換來黃魚鯗、風鰻等魚貨,家裡生活搞得紅紅火火。小舅老實本份,沒上過學,十多歲時就上山砍柴,下地種田,各種農活是樣樣精通,一輩子是話兒不多,只曉得埋頭苦幹,多少年來,苦活累活從不推卸,與人從來沒有一句爭吵,任何冤屈都是默默忍受。由於過度勞累,六七十歲時就患上了嚴重的關節病,八十幾歲時,走路全靠拄著拐杖,顫顫巍巍,步履艱難,但從沒有怨天尤人,淡然處之。小舅姆十八歲嫁到小展岙,一生是辛勤持家,養兒育女,艱難度日。小舅姆雖是一雙小腳,卻是上山下地,當年集體生產勞動,造水庫,修梯田,都沒有拉下。雖然生活艱苦萬辛,無論家裡家外,小舅姆從沒有說過一句重話,與小舅相伴相親,吃苦耐勞一輩子,恩恩愛愛一輩子。
兄弟倆就是這樣靠著一雙手,拼死拼活地,日積月累,從原來家裡只有5畝田地,到後來有了15畝水稻地。而且在相當長的歲月裡,大舅是族裡的柱首,有相當高的威信,族田管理基本由大舅一手打理,至1950年上分公堂擁有耕地幾百餘畝的族產,分布在普陀的大展、蘆花和寧波等地,這些土地均租賃給當地農民耕耘,收取租金,族裡孤寡老人生養死葬、孩童私塾就讀以及族裡一切公益之事,都有了充足的資金保障。
1948年,我母親嫁來時,大舅、小舅給我母親準備的嫁妝轟動了白泉翁家,有六隻嵌骨箱子、被子八根(緞子1根,毛葛2根,大紅細衝1根、土布2根,粗布2根)、錫瓶八隻、茶插罐4隻、蠟打的罐子4隻、大中小蠟燭臺各一對。母親在娘家做姑娘時,沒有吃過一點苦,又讀了這麼多年的私塾,知書達理,女紅活樣樣精通,遇事不慌張,萬事想的明白,是她這個年齡中少見的一個聰慧女性。
我的勤儉父母
勤儉,這一家風在我父母身上尤其明顯,這與父親年幼之時生母早逝、成家之後與母親共謀稻粱,飽嘗生活酸苦,以及解放之後我家的生活環境有密切關係。母親曾多次向我們說:結婚成家之後,你阿爺講家裡開了二爿店,影響不太好,就把養生堂關掉了,父親沒有行當了,就在十字路老街擺貨攤,因為沒多少本錢,只能做些針線百貨之類的小本生意。有一年三月的一天,岙裡大舅挑著一擔新鮮芥菜來家裡,見你阿爹攤頭貨少生意清淡,甚覺奇怪,太婆對大舅說:不怕出醜,本鈿沒有啊。大舅二話沒說,第二天就從三十多裡遠的小展岙裡,僱人挑來二十擔自釀的老酒,翻山越嶺,不惜低價售於老街幾家南貨店,這些錢(大概五六百元)就給父親當進貨的本金,父親就靠大舅舅老酒錢慢慢擴大了生意。母親從在娘家不愁吃用到現在什麼事都得自己斤斤打算,前後生活的極大反差,讓母親一下子堅強起來。
1950 年土地改革,1951年公私合營,我家曾祖父留下的十字路老街中的三間樓房,其中兩間樓房就被沒收分掉了,原因是當時租給別人,那就是多出的房子,其他幾間都被供銷社租用。祖父建造的翁家三角道地院落式房屋,除了上屋留下一間半以及後面灶間外,其餘也都分給其他人家了。1980年之前我家就住在三角道地這一間半房子裡。
1950年之後,個體商業經營、貨攤取消,當時家裡有一間店面房租給定海裕大醬油店,為了過日子,父親買了一輛小板車,給裕大醬油店送貨到幹石覽等地駐軍部隊,從未拉過重貨的父親就這樣一步一個腳印,翻山越嶺去送貨,不知磨破了多少布鞋,肩上的皮是一層又一層的脫掉,艱難地做了三四年「貨夫」。
合作社成立後,家裡布店貨物、櫃檯等全部作為入股,父親進入合作社商店,開始工資是四十三元。母親是在白泉居民福利小組幹活,後來為白泉繩索廠,起先只有十五六元收入。大姐是1950年出生,上世紀五十年代時,三個姐姐都還是長身體的幼年,到1965年,家裡有7口人,全家的生活開支就是靠父母的這點工資收入,雖在農村,但家裡也沒有農民家庭那樣的自留地,凡是吃的基本都是要花錢的,故此,家裡能省的儘量省,能用的是反覆使用,勤勞節儉成為父母克服生活艱辛的一大法寶。
父親在合作商店三十多年的歲月,是任勞任怨的三十年。我還記得,曾經有一段時間,大概是我十二三歲時,父親每半個月有一二次要到二三十裡遠的城裡去拉貨。那時候,從白泉到定海的馬路,全是沙石子路,彎彎曲曲,單趟就得化上近二個小時。去的時候也不是空車,要裝上空的酒埕,以及從農民收購來的雞蛋等,來迴路上最艱難的是要爬過長長的塘高嶺,我也曾經去幫父親推小板車過塘高嶺,而拉貨回來時,一般人在塘高嶺上坡路僱牛來拉,而我父親除非是貨特別重,有鹽袋、醬油之類的東西,實在拉不動,才僱牛。為了省下幾角錢,父親常是用盡全身力氣,自己拉上來,下坡又得靠自己的雙腳,一步一步竭盡全力撐下來。
因為家庭出生背景,凡是最偏遠山村銷店,總是我父親前去開店,毛竹山、塘夾岙、小支、前岙、後岙,這樣偏遠落後的山村,都留下了我父親艱辛的腳印,那時候,銷店日常貨物都是自己挑著去,颳風下雨,酷暑嚴寒,父親是從不耽誤,那勤勞辛苦非一般人所能承受。父親開過的銷店一直是當地合作社銷店經營最好的銷店之一,也留下了我父親誠實的口碑。
父親在外村開銷店,家裡的一切都是母親一人擔當。每天天還沒亮,母親就起床為我們姐弟做好了早飯;到了晚上,母親坐在煤油燈下,為我們姐弟幾人縫補衣服。一年四季,幾乎天天如此。母親的勤勞吃苦,對我們影響實在很大,我大姐、二姐才十來歲,就開始分擔家中生活事務,母親白天在繩索廠做工,家裡的衛生打掃、衣物洗刷、煮飯燒菜等,二個姐姐從來不等母親吩咐,就早早做好。為減輕家中經濟負擔,幾個姐姐曾去敲建築用的小石子,冬天的時候手指都被寒風吹的皸裂了。還從母親做工的繩索廠裡領來麻絲,在家裡用最原始的工具手工紡線,大拇指和食指的皮是一層剝去一層。這樣的臨時活辛苦,報酬卻很少。而大姐十五六歲時就獨自出門到長峙鹽村去做裁縫。
母親的勤勞刻苦,有幾件事我印象很深。如在繩索廠捶打爛麻,那是最苦最髒的活,母親一直是沒有脫空過。要把爛麻捶打成麻絲,不是一下二下就可以的,是用大木槌用力捶打,如果長期做,既是男人也是吃不消的。那時候廠裡幹這活的,除了幾個臨時工小夥子外,正式女職工中有幾個是比較固定的,我母親是其中一個。一年四季,雙腳泡在水裡,腳皮是脫了一層又一層。大冬天,河水是刺骨的冰冷,有時候麻絲不夠用,只能強忍著寒冷站在河裡捶打爛麻,時過這麼多年,至今一想起來,仍然為母親感到痛心,母親在白泉繩索廠時,所幹的活基本是廠裡最吃力的活。但母親從沒有在外面喊一聲累,母親知道,象自己這樣的身份,沒人會同情你,只能幹,否則就會失去難得的工作,家裡可有五個孩子等著養大啊。特殊的年代,特殊的現象,很多事都是無法怨天尤人。再比如,廠裡做麻繩的原材料白棕,機器去皮留下的新鮮白棕衣,不僅有刺鼻的腥味,還傷皮膚,但曬乾後可以當柴燒,其他職工都不要,母親就用小板車拉回來,倒在家後面的道地裡曬乾,我那時已經是初中生,也常去幫母親推車,有好幾年我家都是用這曬乾的白棕衣來燒飯燒菜。
父母不僅勤勞,生活上的節儉也是讓我們難以忘記的。父親一生最「奢侈」的生活享受,數來數去只有兩樣,戴了幾十年的「天津」牌手錶和晚年時的「紅雙喜」香菸。父親對生活是極為簡樸,退休前,從不吸菸,從不喝酒,就怕別人說三道四,到時講不明白。在村銷店開店時,每次來配貨時,就帶點母親燒的菜回去。退休後在家,一日三餐全聽母親的,母親做什麼,就吃什麼,最喜歡吃的一道菜就是芋艿。父親從沒去過飲食店吃過一碗早面,更不要說獨自到菜館用餐。在合作商店時,每月43元工資領來,阿爹只留下3元,其餘如數交給母親。近十年來,父親每月領來退休工資後,交給母親1400元,其餘自己存在銀行裡。前二年,我們給他數了一下銀行存單,看似厚厚一疊,結果發現張張存單都在一千到二千之間。
父親對自己是克勤克儉,對家人卻是關愛備至,有什麼好吃的都帶回家來,看著我們姐妹吃。記得小時候,我們還住在翁家三角道地裡,在外村開銷店的父親每周難得幾次回家,來時總會買點農民種上來的桃子西瓜之類的水果。特別是夏天,每到父親回家之日,我們姐弟是早早地從老街同昌井裡抬來冰涼的井水,把家裡的水缸倒得滿滿的,我們這樣盼著夕陽快點西下,等待父親挑著蒲籃擔回家,因為父親總會帶一隻西瓜回來,我們把西瓜放入冰涼的水缸裡。全家人一起圍坐在八仙桌上,吃菜泡飯,吃蕃薯乾飯,等到月上樹梢,母親就會把父親帶來的西瓜切成一塊塊,讓我們姐弟吃,父親笑嘻嘻地看著我們吃。
那個年代,如果沒有母親的細心打算,我家的生活也可能會像有些人家那樣,上半月好過,下半月愁過。母親是理家好手,那時候家裡微薄的一點收入,母親調理的總是很好,我印象中一日三餐總有變化,總比別人家飯菜好吃。雖然還不能每餐吃白米飯,母親經常會給我們換口味,白米番薯幹,青菜湯飯,早飯常是油條稀飯,等等。母親還會醃一手好菜,臭豆腐,雪裡蕻鹹菜,等等。母親還有一手精巧的手工活,會縫衣,會繡花。特別是繡花,我家裡的枕頭外套上都留下了母親繡的好看的圖案。那時繡花是用一種包花的方式來繡的,先在枕頭外套布上繪印上花草鳥兒的圖案,用白線打底,然後再用不同顏色的線包在白線上,這樣圖案就很飽滿。我們姐弟五個逢年過節衣服全是母親親自縫製的,我小時候所穿的衣服很多都是大姐們穿下的衣服改制而成。開始都是母親手工縫製,後來家裡買來了一輛「蝴蝶牌」縫紉機,母親就用縫紉機給我們做衣服。母親還給鄰裡鄉親做衣服,凡是上門來求母親做衣服的,母親總不會拒絕,即使忙完了一天的活很累了,還是會抽時間給鄰居家趕製衣服。
母親是一個溫文爾雅知書達禮的女人,嫁來時是翁家村最漂亮最懂事的一個媳婦。現在家裡有一張最早的照片是我們姐弟幾個合照,我大概是六七歲,而母親最早的一張照片,現在所找到的是1981年做工作證時的一張照片,那年母親50歲,勞累的歲月痕跡已刻在母親的臉上,但慈善、溫文、端莊還是能夠很明顯地從照片上看出來。那個歲月,母親是家裡的溫馨樹,每天晚飯後,收拾好家務,我們姐弟總是圍坐在母親的身邊,特別是冬夜,外面是寒風習習,母親靠著床旁邊的一個方桌邊,煤油燈下,坐著做針線活,挈鞋底,繡枕頭花,大多數時間是給我們姐弟縫補衣服。那個年代,每月收入幾乎都是罄盡而空,但想到舅舅家比我們更清苦,母親想方設法,擠出一點錢購買一些白糖、餅乾以及油炸豆腐、醬豆腐之類的食物,或者幾元錢,託人帶給外婆。後來小舅媽常說,如果那時沒有我母親的接濟,外婆不可能會這樣長壽。
1980年,我家摘了商業地主成分帽子,父親回到十字路老街的合作社商店。我記得1979年到1982年前後幾年裡,父親多次被商店評為先進,每次被評上先進,已過知天命的父親總是興高採烈的,滿臉喜悅,而母親總是淡淡地說,誰象你有這樣的付出?有你這樣的誠實?確實是這樣,一直以來,父親是老少無欺,誠實經商,從沒有一點私心,從沒有想佔商店的一點點便宜。上世紀八十年代初,為了兒女就業,還沒到退休年齡的父親提前退休,給女兒頂班。為了減輕子女經濟負擔,父母不顧年老體弱,又重操舊業,幹起了個體經商,用小板車當貨攤,每天天沒亮就出門,父親在前面拉,母親在後面推,一幹就是十多年。
父母對自己克勤克儉,對親戚朋友是熱情有加,每年過年時節,父親總是要母親早點買雞買鵝買肉,等待春節親朋好友來訪。對於遠親好友的點滴恩情,父親是念念不忘。六十年前,父親的岙底王祖根舅舅,在香港英國人開的滙豐銀行做高級廚師,隔幾年會匯幾十港幣救濟我家,還有一些衣服、白花油之類的東西,父親是念念不忘舅舅對他的好,幾十年來,每逢過年過節,父親就會向我們說「祖根舅舅」的種種好事,要我們一輩子別忘記人家對自己的好。
父母的勤儉,養活了我們姐弟,1980年前後,母親總共化了九千元,從其他人手裡先後買回了十字路老街祖宅中原來分掉的幾間房屋,祖業總算回歸了。父母的節儉習慣,即使後來生活條件好了,也一直沒改變。家中吃剩的菜,母親是捨不得倒掉,衣服破了還是補一下繼續穿,其實衣箱裡有好些新衣服都來不及穿。
我的勤奮刻苦
父母的勤儉作風是留給兒女最大的精神財富,到了我自己這一代,經濟條件好了,然而生活上還是保留著父母的那種勤儉品行。當然,父母的勤勞刻苦,在我們身上更多的是勤奮刻苦地學習,如果沒有這種勤奮刻苦的精神,就沒有今天的生活狀態。
比如,1978年的高考,那時候,農村中學幾乎沒有針對高考學習的教材,也沒有複習資料,更沒有各種模擬試卷。1977年年底,快放寒假的時候,我向一個同學借來一本《文言文普通話翻譯》,上海教育出版社出版的,它每頁是左右對照,左邊是文言文,右邊是普通話翻譯。在當時各種學習資料極為缺乏的條件下,有這樣一本書籍那是多麼珍貴,於是我與另一個同學就把這本書抄了下來。1977年的寒假,特別的冷,每天都是零下幾度,早晨起來外面屋簷下是一連串的「冰葫蘆」。我們倆就在一間小房子裡抄書,用複印紙一式二份,我抄累了,他接著抄,兩人輪流地幹,囫圇吞棗。但即使這樣沒過腦的抄寫,還是在腦子裡留下了絲絲印象。就這樣我們連續用了三四天時間把這本書抄完了。這是我生平第一次抄寫的整本書,在封面上還工工整整用隸書寫上了屈原《離騷》的詩句:「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1981年大學畢業,我成為一名教師,第一屆的高中學生,他們的年齡只比我小四五歲,面對求知若渴的眼光,想到自己所學有限,教學能力單薄,唯有勤奮才能不辜負期望。那時候每天所想的就是如何上好課,全身心地投入到教書上。為了上好課,閱讀了大量的教學參考資料,針對學生實際,根據自己對教材的理解,有的放矢地進行教學。每一節45分鐘的課,準備的時間至少是在二三個小時。為了培養學生寫作興趣,還辦了油印小報「小草」,每當小報出刊,心裡是美滋滋的,只可惜後來多次搬家,沒留下這青春的記憶。那一年,我們和學生們同吃同住,每天迎著朝霞晨跑,還時時進行師生籃球賽,師生情誼融洽無間,我想,老師們的認真教學,無疑是師生間的一大潤滑劑。
2004年開始,在浙江國際海運職業技術學院工作,隨著學校辦學方向、教學對象的改變,作為教師如果不改變自己,素養不加以提升,那就無法適應這一高校教師的身份。已經是不惑之年的我,重新發奮學習,努力掌握高教新理念。後來在行政崗位,更是百倍勤奮,在學校辦公室六年裡,我主要負責文案工作,每天所思所想都是學校裡的事情,每年從我手頭上出去的文字稿在五六萬字以上,這些稿子花費了大量心血與精力,由於每天撲在電腦上,原來正常的視力,變成了近視,為了趕稿子,晚上也是加班加點,以致神經衰弱,難以入睡。勤奮的付出總有回報,對我來說這回報就是所寫的文稿,基本得到各方面的好評。
近十年來,在地方文史收集整理研究方面,頗有收穫,《舟山歷代書院考略》研究課題被評為舟山市2011—2012年度社會科學優秀成果一等獎,《定海古民居文化研究》課題被評為舟山市2007—2008年度社會科學優秀成果二等獎。2017年出版《群島遺韻舟山傳統民居》,2018年出版《群島世範舟山家譜家風家事》,《群島鄉愁舟山百村印記》也已完稿。這些成果,都是來自於自己的勤奮刻苦。十年來,每逢雙休日、節假日,我的一個必然功課就是走讀鄉村,下海島,走漁村,東到普陀塘頭,西至馬目絕壁坎,舟山本島的角角落落幾乎都留下了我的腳印。從開始關注海島傳統民居建築文化,到後來尋找民間傳統家譜,再到百村歷史文化紀實,投入了大量時間,盡己所能,只是希望能夠為後人留下一點鄉愁記憶。
走讀鄉村是一件特別辛苦的事情,坐公交車到達村口後,完全靠雙腳行走,好多時候一走就是二三個小時,天寒地凍,炎夏酷暑,很多時候是孤寂一人,行走於空曠的田野,陡峭的山間,沒有一種刻苦的意志,是難以堅持的。記得一次走訪定海北蟬一個已整體搬遷的湯岙村,正是炎炎夏日,回來之途中,突然發現手指有點僵硬,好像比以前粗了不少,過了一夜,手指又如舊,原來是因為來回二三個小時在烈日下行走之故。2018年12月29日到馬目絕壁坎村走訪,從宮前上山至絕壁坎,路上來回徒步三個半小時,後又來到原東海農場知青宿舍,採訪那些從絕壁坎搬遷下來的老漁民,當採訪結束起身時,雙腿膝蓋骨一陣疼痛,差點無法回家。這十年間,我走訪了舟山海島200多個村落,有的鄉村是幾次走訪,自己想想真的有點徐霞客那樣「達人所之未達,探人所之未知」之精神,在「行萬裡路」之中,閱覽山川、古蹟、人情、風物,體味到了書中不曾有的生活感受。
「勤與儉,治生之道也。不勤,則寡入。不儉,則妄費。寡入而妄費,則財匱。財匱,則苟取。愚者為寡廉鮮恥之事,黠者入行險僥倖之途。生平行止,於此而喪,祖宗家聲,於此而墜,生理絕矣。」這是清代著名理學家、教育家朱柏廬對為勤為儉之道的論述。對於勤與儉,在物質匱乏的年代,大家都會躬耕踐行,像我們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出生的人,是有刻骨銘心的體會。一旦經濟好轉,口袋裡有錢了,勤儉持家可能就會打些折扣,尤其是儉,不少人認為人生在世,就是為了更好地吃喝玩樂,現在有錢可以享受,節儉就是傻。在物質豐裕的現在,能夠堅守勤儉,作為食五穀雜糧的凡夫俗子,更是難能可貴。說到這裡,我還說一下我家的另一位女主人,我的妻子王佩華。她比我更勤奮好學,中專畢業後,通過自學考試,獲得大專文憑,又不斷學習,取得了註冊稅務師、會計師的職稱。要論所掌握的知識與技能,應對職場是綽綽有餘,然她學習的勁頭,對新知識的追求,真的是鍥而不捨。而這並不是最主要的,讓人敬佩的是她對自己生活的節省。成家之後,開始作為一般工薪階層,生活上能省則省,那也是普遍現象。但當家庭經濟條件大為好轉後的十多年間,特別是兒子成家自立之後,她對自己還是克勤克儉,所穿的衣服是幾年如故,生活上的節約一點不亞於上一代人,她對自己節儉,而對他人的照顧與關心卻十分大方,想的也非常周到,幾十年能夠始終如此,就是她的可貴之處。
勤儉,是民間代代相傳的傳統美德,
也是芸芸眾生的一大治家法寶。
「成由勤儉敗由奢」,
而今,對於勤儉,如何惜之、守之,
則是一個老話新說的課題,
讓我們直面視之,
讓我們躬耕踐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