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北海公園有座小小的瓊華島、面積雖小,意涵卻大,金、元、明、清四朝,金世宗完顏雍、元世祖忽必烈、明宣宗朱瞻基、乾隆皇帝四位都曾在這裡動土,宋徽宗趙佶也算半個「有緣人」,留下了園林營建的一段趣史。
燕山八景圖之瓊島春陰 (清)張若澄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宋徽宗是中國歷史上有名的園林愛好者,他精於各種玩好賞鑑,加上有道士忽悠他說增高皇宮的一角有助於生兒子,正為子嗣著急的他就開始大興土木,從江南大肆搜羅數以萬計的花木和賞石到開封皇宮,修建了「艮嶽」這座以人工假山為主體的御花園,裡面遍布奇花、異草、賞石,放養了眾多麋鹿鳥雀。可惜他僅僅享受了四年多,金兵就攻陷了開封,他和兒子都成了俘虜,他的艮嶽也毀於戰火中,只有一些賞石、梅樹還殘存下來。後來南宋詩人任希夷曾經在路過舊址時寫下《綠萼梅》一詩:
萼綠華堂艮嶽東,梅花萬數繞離宮。
宣和舊事無人記,粉面含悽向朔風。
宋徽宗死後幾十年,金世宗完顏雍把上一任皇帝的行宮擴建為「大寧離宮」,用擴挖「金海」時取出的土填充成一座島嶼「瓊華島」,還在島上修建了「廣寒殿」。這都和文人雅士對於神仙境界的羨慕有關,「瓊華」是《詩經》中提及的一種玉石,也是漢代人想像的一種神樹,常常和「瑤臺」並稱,之所以拿來命名這座小島,估計和將類似景點經典命名為「蓬萊」仙山一樣,側重那種遙遙觀望、猜想的風情。這時候金世宗的手下想起了開封的那些太湖石、靈璧石,就讓人拆來運到北京,大部分用在瓊華島砌造假山巖洞。
說起來,金代皇室畢竟來自東北漁獵放牧之地,多喜歡戶外遊樂、狩獵,他們建國以後在北京陸續修建了西苑、同樂園、太液池、南苑、廣樂園、芳園、北苑等皇家園林,在更遠的郊區創建了玉泉山芙蓉殿、香山行宮、玉淵潭釣魚臺等行宮,後來大多也成了元明清帝王的行宮別院。
元代滅金之後,元世祖忽必烈把大寧宮擴建為以太液池(即明清的北海)為中心的西御苑,至元元年到至元八年(1264—--1271年)三次擴建瓊華島,「廣可五六裡,加飛橋於海中,起瀛洲之殿,繞以石城」,他在島上重建廣寒殿作為朝會之處,殿中放置「瀆山大玉海」「五山珍玉榻」 、玉制假山等大型玉器,殿頂懸掛玉制響鐵,殿內另有兩個小石筍各有龍頭,噴吐著從山後用水車提上來的湖水,可見當時西亞的噴泉技術傳入了中原。這是元代許多皇帝喜歡遊樂和避暑的地方,著名的書畫家、鑑賞家柯九思曾在奎章閣任職幫元文宗鑑定書畫,他描寫過春天的瓊島風光:
春來瓊島花如錦,紅霧霏霏張九天。
底事君王稀幸御,儒臣日日待經筵。
明代朱棣奪取帝位以後定都北京,將太液池向南擴,成為北海、中海、南海三海連貫的水域,宣德年間明宣宗朱瞻基對瓊島進行大規模的擴建。鄒緝在《北京八景圖》中說:「大山子頂有廣寒殿,殿之四隅皆有亭,左二亭,曰玉虹、方壺;右二亭,曰金露、瀛州,半山有三殿,中曰仁智、東曰介福、西曰延和。其下太液池,前有飛橋,以通儀天殿,東有玉橋,以通瓊林苑,山之上常有雲氣浮空,氤氳五彩,鬱郁紛紛,變化翕急,莫測其妙,故曰瓊島春雲」。可惜到了明萬曆七年(1579),元世祖修建的廣寒殿坍毀,一大勝景就此消失。
順治八年(1651年)順治皇帝應西藏喇嘛之請,在廣寒殿的廢址上修建了高35.9米的白塔,成了這一區域最高的建築,還在塔前建了一座白塔寺,以正覺殿為山門。為了修建白塔,曾拆下島上的一些石頭擺在瀛臺,約在康熙十九年時江南堆假山的名手「山子張」張然受命堆疊成山石洞窟。康熙皇帝和他的孫子乾隆皇帝都是江南園林的愛好者,多次到江南巡遊,還將南方的園林高手帶到北京給自己修築園林。
好勝心強的乾隆皇帝既是狂熱的園林愛好者,也有寫詩題詞的癖好,他登臨瓊華島、瀛島欣賞艮嶽遺石之後常常賦詩,曾命名一塊艮嶽遺石為「崑崙石」,留下「摩挲艮嶽峰頭石,千古興亡一覽中」的詩句。
在瓊華島遊樂之餘,乾隆皇帝還湊趣重新命名了所謂的「燕京八景」,這本是金元時期文人總結的北京知名景點,乾隆皇帝一旦認真起來就搞成了大工程,他命人去八個景點各樹立一塊御碑,正面是八景名稱,背面是他的七律詩。還讓擅長繪畫的侍從官員張若澄描繪了一套冊頁《燕山八景》,自己也在邊上題寫了御詩。
瓊華島上的「瓊島春陰」碑起初立在悅心殿前,後移到了東側半山腰倚晴樓之南,碑陰自然也有乾隆的御詩一首:
艮嶽移來石岌峨,千秋遺蹟感懷多。
倚巖松翠龍鱗蔚,入牖篁新鳳尾娑。
樂志詎因逢勝賞,悅心端為得嘉禾。
當春最是耕犁急,每較陰晴發浩歌。
乾隆比宋徽宗懂得治國,可他們也有共同點,就是對美好的藝術品都有強烈的佔有欲。乾隆對宋徽宗遺留的賞石念念不忘,幾次下江南都留心尋訪各地園林中的奇石怪峰,還曾從杭州等地把一些前代遺留的賞石運到北京御苑,據說中山公園四宜軒旁的靈璧石「繪月」,社稷壇西門外的靈璧石「青蓮朵」都是他當年從杭州運來的,然後照例給取了名題了字。這些石頭上的斑斑點點也算是皇家園林興衰的見證吧,在古代他們都是「藏在深閨少人知」,只有皇家權貴和極少數官員有幸欣賞。民國以來,以前的皇家苑囿被開闢為公園,普通人才算有機會見識所謂的「瓊島春陰」到底是怎樣的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