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姜:詩經裡的最美女子
作者: 楊愛妹
01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用來形容女子容顏俊俏,眉眼帶笑時顧盼生輝,神態極其動人心魄,令人銷魂。
此名句出自《詩·衛風·碩人》:「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怎一個「美」字了得!而這些優美的詩句所寫的女子叫做莊姜,她是齊國公主,嫁到朝歌,為衛侯之妻,是歷史上第一個因美貌而走進詩經的女子。
方玉潤《詩經原始》有云:「千古頌美人者,無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二語。」可見莊姜之美,難有比之。其後描述美女,幾乎都逃不出此詩定下的標準,逃不脫莊姜的影子。無論是《洛神賦》的甄洛,還是《長恨歌》的楊玉環。
莊姜有著傾城容顏,高貴優雅的氣質,長得很是靈秀動人。她的身世顯赫:貴為齊國公主,衛侯之妻,才情更是千古流芳,名載史冊。她是文學家朱熹頗為欣賞的才女,朱熹認為莊姜是中國歷史上真正的首位女詩人。
莊姜,姓姜,為姜子牙後人,因嫁於衛莊公,而得此名。這個詩經中存活了幾千年的女子,她的美蘊含著無窮的內蘊和氣質修養,在歷史的長河裡蕩漾著無窮的香韻。
孔夫子也曾對莊姜大加讚美。《論語·八佾》子夏問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何謂也? 子曰:繪事後素。 意為:絢爛的圖畫必須在白色的絹子上才能畫得出來。莊姜看起來那樣的美,最重要的是因為她的品德。有品德,美才能是真正的美。如果沒有品德的話,其美也就顯現不出來。
02
莊姜所作《詩經·邶風·燕燕》一詩,被清代大詩人王士禎評為萬古送別之祖的一篇名作。
燕燕於飛,差池其羽。之子于歸,遠送於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燕燕於歸,頡之頏這。之子于歸,遠於將之。瞻望弗及,佇立以泣燕燕於歸,下上其音。之子于歸,遠送於南。瞻望弗及,實勞我心仲氏任只,其心塞淵。終溫且惠,淑慎其身。先君之思,以勖寡人。
詩經之美,美在純粹、美在自然,美在至簡至心。此詩重章復唱,反覆吟誦時朗朗上口,情感真摯,更易打動人心。情感循序漸進,樂景與哀情相反襯,把送別情境和惜彆氣氛,表現得深婉沉痛,不忍卒讀。
《詩·邶風·燕燕》是莊姜寫給戴媯的詩。古人有「婦人送迎不出門」之常禮,莊姜為其破例,可見二人情誼深厚。因莊姜不能生育,過繼妾戴媯的兒子完為子。莊公死了,完即君位,被殺。戴媯沒有依靠,只好回娘家去,莊姜送她,寫下這首詩。
一般送行,客人的車子走遠,主人也就回去了,莊姜直到戴媯的車子已經看不見,她還留在原地,哭得那樣悲痛,戴媯回去不再來了,生離等於死別,更感悲痛「真可泣鬼神矣」。
「燕燕」有著說不出的輕盈,鶯軟和嬌愛。在古代,「燕燕」卻是春天裡人們傷心的見證。《燕燕》敘事,有虛有實。何謂虛?虛就是詩人所敘之風物情懷,即興所發之自然景觀。何謂實?實就是詩人所詠之情景背後的歷史典故。前者即情,後者即志。然而,這還只是其中一面。再細細回想,所言之志,卻在詩人吟詠中虛化了,而原本不過是興之所起的情卻在詩人眼裡實化。此之謂虛中有實,實中有虛,虛實相生。看燕燕上下雙飛,羽毛舒張,是一派很好的春光。然而,此景襯悲情,「遠送於野」,「遠送於南」,送了一程又一程。「瞻望弗及,泣涕如雨」,離殤之別心情沉重,恐再無相見之時。
「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此情此景,景同心同。從此後,燕子去了,還會歸來。伊人遠去,春風不再。或許是顧影自憐,或許是前車在鑑,莊姜心中的傷感是自然而然的產生,對戴媯喪子大歸的處境深切悲懷,莊姜待完如親生子,因而是真情流露寫得感天動地。自此以後,「燕燕」也就成了繼杜鵑之後又一種傷心的痴情的鳥。辛棄疾在《賀新郎》一詞中就用了這個典故:「 杜鵑聲切。啼到春歸無尋處,苦恨芳菲都歇。算未抵、人間離別。馬上琵琶關塞蒙,更長門、翠輦辭金闕。看燕燕,送歸妾。」
這次離別之後,怕是再無相見,依依惜別情似斷人腸。
03
上天賜與莊姜美貌、才情,卻剝奪了她生育的能力。衛莊公脾氣暴慶,好色。後來,他又娶了陳國的厲媯和戴媯。傷心不已的莊姜,不是善妒女子,她的修養促使她在詩歌中寄託哀思,常常「耿耿不寐」、「憂心悄悄」。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隱憂。微我無酒,以敖以遊。我心匪鑑,不可以茹。亦有兄弟,不可以據。薄言往愬,逢彼之怒。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儀棣棣,不可選也。憂心悄悄,慍於群小。覯閔既多,受侮不少。靜言思之,寤闢有摽。日居月諸,胡迭而微?心之憂矣,如匪浣衣。靜言思之,不能奮飛。
《柏舟》詩中,莊姜自喻柏木。柏木之舟質量堅實細密,好似自已才貌雙全、德才兼備,卻是飄蕩水中的一隻空船。衛莊公對莊姜並不憐惜,莊姜的隱憂無法排解,耿耿不寐「我心匪鑑,不可以茹,」「我心匪石,不可以轉」,「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寫的都是她憂愁的情緒,擺脫不掉的苦悶。意象聯想十分貼切。
莊姜對衛莊公好,然而衛莊公卻不屑,沉浸在他的溫柔鄉裡,丈夫既對她不好,身邊那些小人也一齊落井下石,莊姜只能憂心悄悄,只能是「靜言思之,不能奮飛」只能仰望天空,渴望自由、幸福,希望象小鳥那樣白由飛翔。
綠兮衣兮,綠衣黃裡。心之憂矣,曷維其已?綠兮衣兮,綠衣黃裳。心之憂矣,曷維其亡?綠兮絲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無訧兮。絺兮綌兮,悽其以風,我思古人,實獲我心。
《綠衣》一詩,朱熹認為:「莊公惑於壁妾,夫人莊姜賢而失位,故作此詩,言綠衣黃裡,以比賤妾尊顯,正嫡幽微,使我憂之不能自己也。」莊姜在衛宮中的「夫位」的處境並不好,她的抑鬱悲傷,通過此詩表露無遺。
日居月諸,照臨下土。乃如之人兮,逝不古處。胡能有定?寧不我顧?日居月諸,下土是冒。乃如之人兮,逝不相好。胡能有定?寧不我報。日居月諸,出自東方。乃如之人兮,德音無良。胡能有定?俾也可忘。日居月諸,東方自出。父兮母兮,畜我不卒。胡能有定?報我不述!
讀《日月》,心情隨之低落、悲憤。高享《詩經今注》:「這是婦人受丈夫虐待唱出的沉痛歌聲」。而《詩序》中說:「衛莊姜傷己也,遭州籲之難,傷自己不見答於先君,以至於困窮之詩也」。衛莊公薄情、濫情,使得莊姜心生悲涼。與日月傾訴,走投無路的呼籲,念及父母,這正是窮而呼天,「憂患疾痛之極,必呼父母」的人生至情。
終風且暴,顧我則笑。謔浪笑敖,中心是悼。終風且霾,惠然肯來?莫往莫來,悠悠我思,終風且曀,不日有曀,寤言不寐,願言則嚏,曀曀其陰,虺虺其雷。寤言不寐,願言則懷。
讀了《終風》讓人心疼,從骨子裡疼。《毛詩序》:「《終風》,衛莊姜傷己也。遭州籲之暴,見侮慢而不能正也。」認為是莊姜遭莊公寵妾之子州籲的欺侮而作。朱熹《詩集傳》:「莊公之為人狂蕩暴疾,莊姜蓋不忍斥言之,故但以終風且暴為比。」認為莊姜受丈夫衛莊公欺侮而作。
其實,拋開顯赫的家世,莊姜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渴望美好的愛情,美好的婚姻生活,渴望衛莊公的疼惜呵護。她借颳風、下雨、天陰、打雷不滿衛莊公的喜怒無常,放縱無禮,粗暴傲慢的性格,和善於調笑的浪蕩,給她帶來了無盡的煩惱和悲哀。然而她內心沒有怨怒,只是在深夜不眠,期望他能夠心中掛念自己,疼惜自己。
悲傷時的詩人,屬於自己,那些疼痛的文字,都是無奈的嘆息。莊姜,這個歷史上第一個因美貌而走進詩經的女子。她把婚姻中的不幸化為高潔的品行與才情,寫進詩文。透過她的詩文讓人們記住了這個「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女子,不僅容顏出色,德才兼備,更是有著高尚情操,流芳於後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