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媳孫女和鄰居三人遇害，公公數次「招認」卻稱遭到刑訊：一樁23年前命案，雙方都在喊冤

1997年2月22日，在山東省安丘市柘山鎮後馬時溝村，李安彤（化名）和女兒蓉蓉（化名），及其鄰居張菊（化名）被殘忍殺害。案發後，當地警方很快鎖定嫌疑人為李安彤的公公劉棟（化名），但移交安丘市人民檢察院後，劉棟當庭翻供，稱遭到了警方的刑訊逼供，後因證據不足，檢察院作出不批准逮捕的決定。

案發至今已有23年，殺害三人的兇手仍未找到，李安彤和張菊的家人仍然堅信，兇手就是當年警方鎖定的嫌疑人劉棟。但劉棟的女兒告訴津雲新聞記者，自己的父親含冤背負了23年的罵名，還因遭刑訊逼供落下了殘疾。劉棟說，"我是冤枉的，如果能找到嫌疑人我就感謝了。"

當年受害者遇害的房子已被拆除，現在變成了一片草地。

打開門，家中死了三個人

1997年2月22日，在李安彤和丈夫劉偉（化名）的家中，李安彤和女兒蓉蓉、鄰居張菊被殘忍殺害。三天後，李安彤的公公劉棟前來找孫女蓉蓉，打開門後發現了家中的三具屍體，後叫來村民並報警。警察排查後，很快將嫌疑人鎖定為劉棟。

據李安彤的弟弟李安強（化名）回憶，當時警方明確告知了受害者家屬，"兇手找到了，就是劉棟，作案經過劉棟都招了。"被殺害的鄰居張菊的兒子張東（化名）也向記者證實了這一說法："警察說就是他（劉棟），除了他就沒別人了。"

公安機關完成了案件的調查取證工作後，將該案件移交到了安丘市人民檢察院。但在檢察院，劉棟翻供，稱自己遭到了刑訊逼供。1997年4月30日，安丘市人民檢察院以犯罪嫌疑人劉棟犯罪事實不清，證據不足為由，作出不批准逮捕的決定。

李安強和張東說，23年過去了，奪走三條人命的兇手仍未找到，痛失家人的傷痛一直無法抹去。

安丘市人民檢察院：1997年作出不批准逮捕決定是正確的

因為案件遲遲未破，堅信劉棟就是兇手的李安強，在2019年年底，再次向安丘市人民檢察院提起申訴。

2020年4月10日，安丘市人民檢察院檢察服務中心給李安強出具了答覆函：經審查認為，依據安丘市公安局偵查的該案現有證據材料，劉棟涉嫌故意殺人犯罪存在疑點眾多，沒有確切證據證實是劉棟作案，犯罪嫌疑人劉棟犯罪事實不清，證據不足，不符合《刑事訴訟法》規定的逮捕條件，我院於1997年4月30日作出不批准逮捕決定是正確的，案件處理適當。

2020年4月10日安丘市人民檢察院給李安強出具的答覆書

雖然收到了答覆函，但李安強並未放棄。2020年5月23日，李安強從山東省公安廳信訪科的相關工作人員處，具體了解到了當年這一案件的情況，"今年5月23日，省公安廳的領導見了我，問我當年的事，我說我也不知道，這時候旁邊的公安廳信訪科的工作人員向領導報告了當時的情況，我在一旁聽到了。"

李安強向記者轉述說，1997年，劉棟4次承認了自己的作案動機和作案經過。1997年2月22日晚，已經退休的劉棟在接替自己工作的村書記家喝酒，酒後隻身一人去了兒子和兒媳的家中，當時劉偉（化名）在外打工，家中只有兒媳李安彤和孫女蓉蓉，劉棟想對李安彤動手動腳，遭到了李安彤的激烈反抗，劉棟順手抄起家中的木棍打向李安彤，將李安彤打暈。

李安強說，劉棟交代，本想打死李安彤後將孫女蓉蓉抱回自己家中，沒想到，二人打鬥過程中，蓉蓉醒了過來，不斷哭鬧。劉棟害怕事情敗露，用木棍將蓉蓉打死，後又將已被打暈的李安彤打死。期間，隔壁鄰居張菊聽到了爭吵聲，劉棟以"快來看看什麼事"為由，將站在門外、不清楚屋內情況的張菊拉入家中，也用木棍打死。

隨後劉棟稱將木棍扔到了鄰居張菊家，但警方未在張菊家找到。事發當晚，劉棟回到自己家後，煮了一鍋豬食，把衣物等一併銷毀。案發後的兩晚，劉棟都到案發現場銷毀證據，將指紋抹掉，開門和關門均使用手背，而不是手掌。

李安強轉述，事發後的第三天晚上，沉不住氣的劉棟去張菊家詢問她二兒子，這兩天是否看到了蓉蓉，張菊的二兒子稱並未看到，劉棟再問，張菊去哪了，二兒子說不知道。隨後二人來到李安彤家中，進屋看到屋內的情況後，劉棟報警並在村裡"吆喝"：都快來看看家裡發生什事了。當時很多村民來到了李安彤的家中，破壞了案發現場。

屍檢報告：鈍器多次擊打頭面部致死亡

2020年10月14日，在李安強的要求下，安丘市公安局告知了在1997年李安彤、蓉蓉和張菊死亡後，鑑定機構對三人進行屍檢後得出的結論，"三人死因都是由於鈍器多次擊打頭面部，造成嚴重顱腦損傷死亡。"

張東說，受害者家屬之所以至今仍然堅信劉棟就是"兇手"，除了當年警方確定告知了家屬外，還因為劉棟與兒媳婦的矛盾由來已久。

1997年，在山東省安丘市柘山鎮後馬時溝村，李安彤的家和張菊的家緊緊相連。因為李安彤的丈夫劉偉在外打工，李安彤獨自帶著6歲的女兒蓉蓉，和與自己母親年齡相仿的鄰居張菊關係十分親密，家中有事常會互相幫忙。

據今年已過古稀之年的張菊的兒子張東回憶，李安彤原來在村上的大隊做飯，被時任村書記的劉棟看中，劉棟託媒人將李安彤說給了自己的兒子劉偉，1990年，李安彤和劉偉結婚，婚後生下了女兒蓉蓉。張東說，劉棟一直對兒媳婦李安彤"動手動腳"，劉偉看不下去，常常因為這件事與父親爭吵。"劉偉出去打工前我倆聊過一次，他說他也不想出去，但是在家老生氣，還不如出去掙錢了。"張東說。

李安彤的姐姐告訴津雲新聞記者，李安彤結婚後常向自己抱怨，劉棟總有一些越界的言語及動作。李安彤的弟弟李安強說，自己曾陪同不堪其擾的姐姐去安丘市法院打算起訴離婚，"我們都到法院門口了，我姐看著我就哭，說離婚捨不得孩子。後來我們就回家了，我姐說，就這樣將就過吧。"

張東和李安強表示，事發前劉棟的"惡名"早就在村裡流傳。不過津雲新聞記者採訪了多名當地村民，均表示："我們沒看到的事情，不好說的。"

劉棟：口供都是他們瞎編的

10月13日，劉棟的女兒劉芳（化名）接受了津雲新聞記者的採訪，劉芳說，"我們一家人都是受害者。"

劉芳表示，當年警方沒有證據，通過用刑訊逼供的方式，才讓父親說出了所謂的"口供"，"我也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我用我人格擔保，如果兇手是我父親，我第一個不饒。後來我父親跟我說，當時在裡面實在是堅持不了了。當年他在裡面受了多少罪，我都不敢想。回家的時候兩條腿基本都不能走路了，其中一條腿的關節直接不行了，後來做手術換了關節才能走路。"

劉芳認為，當年父親唯一做錯的地方，就是發現案發現場後，喚來村民，"他當初不懂這些，叫來村民破壞了現場。"

對於父親與弟妹之間的矛盾，劉芳說，確實關係不好，但那些動手動腳的傳言都是"胡說八道"，"絕對沒有那樣的事，無中生有。我父親當了30年的村支書，是多么正氣的人，說那些傷天害理的話的人，真的沒法治了。他倆的關係不好是因為當時我弟弟結婚時沒有自己的房子，他們住在一起，我父母住在南屋，他們住在北屋，我父親脾氣不好，生活在一起難免有一些摩擦。其實都是不大的事，一般人也就壓在心裡。但是我父親嘴碎，好吆喝，在村裡吆喝他和兒媳婦關係不好，可能村民就覺得他毛病挺多的。後來我父親又買了房子，自己搬出去住了。"

10月14日，現在仍然生活在村裡的劉棟告訴津雲新聞記者，自己身上有很大的冤情，"如果能抓到嫌疑人我就非常感謝了。"劉棟回憶，當時好幾天都沒有見到孫女，去兒子家發現大門是從裡面關上的，繞到後門一看，發現了屋內的情況，隨即報警，"我什麼都不知道，口供都是他們瞎編的，我是冤枉的。"

還住在村裡的劉棟的家

警方：繼續對該案的偵查活動

劉芳說，就因為警方得出的"錯誤結論"，導致了劉棟和兒子劉偉之間生出了間隙。

劉芳說，事情發生後，失去妻子和女兒的劉偉十分痛苦，靠酗酒麻痺自己，後來離開老家，去其他地方娶妻生子，很快又和第二任妻子提出離婚，一個人在外打工。

因為長期酗酒加之心情鬱悶，不到40歲的劉偉，患上了急性胰腺炎，不幸離世，"他生病後就從打工的地方回到了老家。呆了沒多久，就給我打電話說，自己快不行了，我把他接到濰坊治病，在醫院休克了好幾次，都是搶救回來的，我弟弟不想治了，要回老家，我就給他拉回去了。當時他吐血、尿血、拉血，從我拉他來治病，到送回去，再到他走，不過5天的時間。"劉芳稱，作為家人，自覺很對不起劉偉的第二任妻子和孩子，這二十來年，一直幫著女方撫養這個女孩。

"這些年，我們這個家承受了雙重的痛苦，這個案子到現在都破不了，我父親快80歲的人，如果有那一天，真的死不瞑目。"劉芳說。

10月13日，津雲新聞記者與山東省安丘市公安局取得了聯繫。10月16日，山東省安丘市公安局宣傳科的工作人員回復，經了解辦案部門，該案件目前還在全力偵查階段。

不過在安丘市人民檢察院4月10日出具的答覆函中提到，"現經多次與公安機關溝通，安丘市公安局表示將繼續對該案有針對性的開展偵查工作。下一步，我院也將積極配合公安機關對該案件進行偵查工作，爭取早日破案。"

津雲新聞將持續關注、報導此事。

津雲新聞記者 馬揚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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