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無羨,你來雲夢半天了,都不到蓮花塢找我,居然跑這裡來了。」來者正是江澄。
「江澄?你怎麼來了?」魏嬰迎了上去。
「我為什麼不能來?我打擾到你們了?我面子可真大,居然動了仙督大駕光臨我這小小的蓮花塢……不對,應該是某人面子大!」
「江澄,你能不能好好說話?」一聽到江澄陰陽怪氣地把矛頭指向藍湛,魏嬰有點不悅了。
「我怎麼沒好好說話了?難道我說什麼做什麼都是錯的?你們說什麼做什麼都是對的?」
「我有這個意思嗎……」
「阿澄,阿澄……」一個清脆的女聲由遠及近,是一位身著淡藍色羅裙、面容素雅、眉宇間滿溢颯爽之氣、看起來很是幹練的女子,「你怎麼跑這麼快?」
「阿月,你來做什麼?」
「我來拜見仙督和魏師兄,邀請他們到蓮花塢一敘。你不是也心心念念他們來嘛,為什麼有話就不能好好說呢?我若不來,就你這樣,不知又要惹出什麼亂!」辛月說完逐向藍湛和魏嬰一一行禮,「辛月見過仙督、師兄。」
素未謀面,卻能一眼區分出他們倆誰是誰;尚未與江澄成親,就已非常了解他的脾性,還能落落大方以主人身份相邀至蓮花塢,可見這辛月不是一般的扭捏女子,才能「收服」了江澄——她方才那番話,他雖然臉上還有些不痛快,嘴上卻未反駁。
一番寒暄後,大家便一起回了蓮花塢。臨走時,魏嬰衝藍湛使了個「好可惜,沒能看到雅正的含光君放紙鳶」的眼神,藍湛意會到,挪開視線不理他。
其實更失落的是藍湛,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問起這段時間以來一直想問的問題,卻被生生打斷了。
男人是家的頂梁柱、主心骨,但這個家是否安寧、安穩,取決於是否有一個有溫度的女人。
以往虞夫人在時,一覺得江楓眠對魏嬰比對江澄還好,就會開始雞蛋裡挑骨頭地尋事懲罰魏嬰,或指桑罵槐地說得大家心裡都不痛快。尤其吃飯之際,倘若她在場,大家都窩著心、蒙著頭只顧著碗裡的東西。
方才魏嬰還在想,看江澄那氣呼呼的架勢,蓮花塢這一頓晚膳指不定又是一場鴻門宴,哪料到有那辛月在其中緩和氣氛,大家居然吃得還算融洽,雖然江澄仍會對藍湛與魏嬰互相夾菜的行為投去不友善的目光,但終究沒有再言語相諷。
用完晚膳,魏嬰想去江氏祠堂拜見江楓眠和江厭離,因為有前車之鑑,藍湛便先自己回了房。
「江叔叔、虞夫人、師姐……我來看你們了……雖然很少回到蓮花塢來,但依然很想念你們。」
魏嬰上了香,行了禮,便坐在蒲團上獨自說起了話,說著說著,他又仿佛看到了當年自己趴在師姐腿上說著心裡話的那一幕,眼裡不由泛起了淡淡的水霧。
「師姐……」斯人已逝,幽思長存,這麼多年了,江厭離之死依然讓魏嬰無法完全釋懷。
「師兄,我就知道你在這兒。」
魏嬰回頭一看,是辛月,忙整理一下心情,露出一抹微笑:「辛姑娘。」
「師兄,叫我辛月即可,我們是一家人。」
我們是一家人?多麼耳熟的一句話,師姐也曾經對魏嬰說過:「你,我,阿澄,我們三個是一家人,永遠不分開。」
魏嬰本就還沉浸在方才的回憶中,這幾個字便又深深地觸動了他,眸中再聚感傷。
辛月在另一蒲團上坐下,開門見山道:「阿澄……一直很希望你能常來蓮花塢,他嘴上不直接說,但平日裡無意間總會提起你,看得出他很掛念你。」
「我和他定親前幾日,他去了你那裡想邀請你來參加,可聽說回來後卻連飯都不吃,把自己關在房裡一整天。」辛月繼續說著。
魏嬰想起上次見到江澄是他帶了幾個弟子到望羨崗幫忙,原來他那次去竟然還有這目的,可為何不說呢?(原因見「雲深塵情記18」)
「這次,雖然看似是我在催促他邀請你,實際上他比誰都盼著你來……阿澄是個不善於表達內心的人,說出來的話不好聽,心卻終歸是善的。」
「世人皆說他無情無義,因為當年他選擇棄了你,可又有誰嘗試著理解那個時候尚年輕、多磨難的他?面對父母雙亡,身上背負著家族復興重擔,多重壓力之下他只能選擇一條所謂的捷徑來走。實際上,他很捨不得你……」
「我和他定親那一晚,他喝醉了酒,跪在這祠堂裡放聲大哭。我在門外聽到他邊哭邊說,當年不夜天一劍刺向崖壁時,並無意傷害你,而只是想發洩一下情緒;當年重修蓮花塢,是因為怕觸景傷懷,才全部重新布設格局,其實,他專門為你留了一間房,只是沒有告訴你……他還說到,當年你在大街上買東西,被四處抓捕你們的溫家人發現了,為了引開那些人他才被抓回蓮花塢,才被化去了金丹……」
「什麼?」原本靜靜地聽著辛月說話的魏嬰,一聽到這句,眉頭皺起,一時緩不過神來,喃喃道,「當年……我從來沒有聽他說過……」
「我知道他身上的金丹是師兄你的,他對此一直耿耿於懷……有些話,阿澄一輩子都不會對你說,那現在我想替他說一聲,謝謝你,師兄,還有……對不起……我希望我們以後一直都是一家人……」辛月本是個爽氣之人,說到動情處,眼淚卻也簌簌地落下來。
謝謝你……對不起……究竟是誰該對誰說一聲「對不起」,說一聲「謝謝」,已經不重要了,魏嬰臉上露出了一絲欣慰的微笑。
往事如煙,恩怨是非皆罷休,何必再糾結於心?眼下江澄能有一如此知寒、知暖、知心之人陪著他,而且還能融化他那顆「鋼鐵之心」,魏嬰自然為他感到高興。
至於自己與江澄之間,雖然知道了這個被江澄守了多年的秘密,他很是震驚,但該做的,該還的,他已經盡力了。二人之間,無論如何,再也無法回到過去那段毫無芥蒂的時光了。以後可以常來常往,但蓮花塢再也不可能是他的家。如今,他的安心之處是那個有著三千多條家規的地方。
可是,那個地方的主人並未向他提及過讓他留在那兒。好像提過……在寒潭洞裡,在那棵樹下,在夷陵街頭,可後來就再也不曾正式邀請過。
那人,在猶豫什麼?
魏嬰踱步走在長廊裡,不覺來到了那人的門外。亥時已過,屋內漆黑,那作息規律之人應是早早便睡下了。
他轉身正欲離去,沒想到那門突然開啟,他就被拉了進去,並被擁入了那熟悉又溫暖的港灣,隨後便是一道聲音響起。
「你和誰,是一家人?」
BY/靜室塵情
「塵情記43」有些話,因為情深,才不敢輕易宣之於口
「雲深塵情記42」十六年後,我只想做陪伴在你身邊的人
《陳情令》:細品藍湛「不與旁人觸碰」背後的善良和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