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三四十年代,電梯僅在上海等有高層建築同時又有洋人居留的大城市出現,是稀罕之物,因此成了使用者身份的某種象徵。不夠身份,或者不夠「洋」,是沒有資格乘電梯的。
魯迅晚年住在上海,與美國女作家史沫特萊有些交往,也就有了拜訪這位洋人的機會。當時,史沫特萊住在上海相當講究的華懋飯店。一次,魯迅穿著平常的衣服去拜訪她。看門人上下一打量,直截了當地說:「走後門去!」這家飯店的後門是為運東西和供下人們用的。魯迅繞了一個圈子,從後門進去。來到電梯跟前,開電梯的也是將他渾身上下一打量,連手都懶得抬,用腦袋向另一邊擺了一下:「走樓梯去!」沒法子,魯迅只得沿著樓梯一層一層爬上去。
魯迅這次去高級飯店,穿著上差了一些,被人看低了,似乎還說得過去。可留過洋,且打扮入時的大名人胡適,也在上海遭到了乘電梯被拒的尷尬,並且鬧出了較大的動靜。
1930年,胡適應北京大學之邀,教授及文學院院長。臨往北京前,他去上海頗為豪華的中國公寓大廈訪問C·弗裡茨女士。不料走進電梯時,管電梯的人不給他開,說不讓華人上去。胡適來到前臺詢問,服務生說,得先把名片送上去。名片送上去後,馬上有了回應,說請胡適上去。胡適這次大大方方地走進電梯,不料管電梯的人仍不給他開。胡適一貫好脾氣,此時卻氣極了,他再次走到前臺,要求見大廈主管人。前臺服務生一看,才出面將胡適送上電梯。
胡適極為不滿,見到弗裡茨女士後,將自己的遭遇告訴了她。這位女士出生在講求人權平等的國度,聽到這樣的事情,異常氣憤。她覺得,在胡適這等尊貴的客人面前,自己似乎失禮了。她對胡適說,一定要向公寓大廈主管人反映,他若不追究此事,她一定動員許多人從這座大廈搬出去。這件事馬上有了回音。弗裡茨女士向主管人反映此事後的第二天,胡適接到兩封來自這座公寓大廈的道歉信。
曹聚仁是我國一位頗有經歷的作家。「五卅」運動以後,他與許多愛國青年一樣,積極抵制洋貨,不坐電車,不穿呢絨。不坐電車,可以走路,或者乘人力車;可不穿洋貨,穿啥呢?當時有一種名為陰丹士林的藍布,看起來樸素,像是國貨,就拿它來做長衫。這種布料當時多是一般窮苦人穿的。因為常常穿這種藍布長衫,曹聚仁遇到過很多尷尬。
20世紀40年代末,他在香港應朋友之邀,到九龍半島酒店聚餐。這家酒店在當時很牛氣,進出人員大都是西裝革履,扎領帶的。見到一身短打扮的曹聚仁,服務生看不入眼,不讓他上電梯。咋辦?最後與魯迅當時受的待遇一樣:走後門。這家飯店後門也有一架電梯,不過是用來運貨和拉工人的,十分簡易,像是一個大空箱子。曹聚仁走到這裡,享受了一次這樣的特別站箱,事後仍自我解嘲:「我乘的是後面那架工人乘的電梯,也算開了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