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來,讚美春光的詩歌數不勝數。可是,為什麼有的詩人會在詩歌裡怨春、惱春呢?下面,我們就一起欣賞兩首詩詞,共同尋找答案。
和嘲春風
唐·徐凝
源上拂桃燒水發,江邊吹杏暗園開。
可憐半死龍門樹,懊惱春風作底來。
水邊的桃花開了,花朵如此繁盛,把樹枝壓得很低很低。我走在桃樹下,輕輕用手拂開桃枝。水裡桃花的倒影,隨著波光的閃動,燦爛得像是要燒起來。遠處,江水盡頭有一棵杏樹,漫天杏花隨風飛舞,粉白色的花瓣,照亮了暮色中的園林。可是,為什麼會有一棵半死的龍門樹?我不禁要替它懊惱:春風啊春風,你為什麼要吹綠一池春水?難道是故意引我這無法逢春的枯木徒增傷感嗎?
這裡,詩人化身龍門枯木,懊惱春風的不公平,似乎是在怨恨春光沒有同理心。實際卻是反其道而行之,故意以惱春的語氣,表達對春光的無限喜愛和嚮往:春光啊,你那麼美好,就請你在這棵半死枯木身旁多駐足片刻吧!
其實,龍門樹也是詩人徐凝自己的化身:他一生漂泊,仕途不順,恰似這棵龍門枯木。而他所懊惱的春風,正是他魂牽夢繞、念茲在茲的「兼濟天下」的夢想啊!
摸魚兒·更能消幾番風雨
宋·辛棄疾
淳熙己亥,自湖北漕移湖南,同官王正之置酒小山亭,為賦
更能消、幾番風雨。匆匆春又歸去。惜春長恨花開早,何況落紅無數。春且住。見說道、天涯芳草迷歸路。怨春不語。算只有殷勤,畫簷蛛網,盡日惹飛絮。
長門事,準擬佳期又誤。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縱買相如賦,脈脈此情誰訴。君莫舞。君不見、玉環飛燕皆塵土。閒愁最苦。休去倚危樓,斜陽正在,煙柳斷腸處。
這是辛棄疾流落湖南時寫的一首詞。初讀之下,「長恨」、「怨春」二字格外醒目。但細細品讀,便會覺察到,詞人對春天的情感,並不是簡單的怨恨。
「惜春長恨花開早。」為什麼要恨花開早呢?原來,在古代文人心裡,即使是一朵花開,也要講究天時、地利、人和。春天最好的時刻,便是最晴朗的天氣裡,最懂欣賞的人,遇見一朵恰好盛開到最美狀態的花。在風雨中開放的花,即使開得再燦爛,也無人欣賞。開得最早的花,也許會最早凋謝。等到這場悽風冷雨過去,最好的花期,也已經過去。
「怨春不語。」春本來就不會言語,有何可怨?可是,這最無理的問題,卻包含了最有情的思量——春天啊,請你停下來聽我說:不要再往前走了,你看,那漸行漸遠還生的春草,都已經迷失了道路,我怕,怕你一去不回。春天啊,我剛剛對你說話了,你怎麼不回答呢?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怕只有情到深處,才會有如此痴語吧。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怨春惱春,原來,都是因為對春天那深入骨髓的熱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