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她哭了。淚流滿面,讓人難忘。
她嬌小幹練。這些年許多人(包括不少媒體的記者)都慣用這兩個詞來描繪她。她的髮型三十多年沒變過。齊肩短髮,劉海短短的,露出額頭。這是她的職業要求。當戴上帽子,可見兩邊整齊的頭髮,頭髮又不礙事。她的鞋跟不能太高也不能太矮,這又是她的職業要求。走起路來,那般輕盈,從人們身旁冉冉飄過。當她來到病區,好似一朵潔白的素馨花從一間病房飄向另一間。其實她已經56歲了,可除了眼角的細紋,歲月沒有在她臉上留下更多的記憶。她早已成為許多人的心靈坐標,甚至一種難以逾越的象徵。她獲得了幾十項榮譽,任何一項都足以讓一名醫生護士驕傲。她是護士,也是博士生導師。而對許許多多的病人來說,她真的是天使。
作為護士,趙慶華走得太遠太遠了。她改變了人們對護士的想像。
3月18日,趙慶華登上央視舞臺,出類拔萃於全國醫務工作者,成為「最美醫生」——這一榮譽對她再恰當不過。
工作中的趙慶華
回到重慶後,有媒體採訪了她。她說:離開重慶醫科大學附屬第一醫院這個平臺,她什麼都不是。她希望記者把目光從她身上移開,多去關注她身後的那個「最美團隊」。
1
那一年,她哭得很傷心。
哭過之後,她告訴自己要去做什麼。
1963年9月,趙慶華出生在四川蓬安。母親是農民,父親是石油部門的汽車修理工。母親的熱心腸和父親溫和的脾氣對她影響特別的深。趙慶華愛講這樣一個故事:6歲那年,疼愛我的外婆在哄我午睡時突然倒下,再也沒起來,當時我不明白外婆怎麼了,我拉著她那雙一直溫暖我的大手,把頭深深埋進她的手心裡,希望她像從前那樣哄我、逗我。外婆的手越來越冷。她失聲慟哭。外婆的床空了,慈愛的臉龐不見了,那份幸福再也沒出現。那時趙慶華許下心願:長大了要當一名白衣天使。
她深深愛上白衣天使,深至入骨,即使後來有多次改行的機會,一些有影響力的人驚嘆於她的能力和人品,希望她從事經濟或者表面上看更重要的工作。趙慶華拒絕了——她無法離開愛她、培育她的團隊,況且還有什麼比救命更重要的呢。
國家恢復高考的第二年,趙慶華初中畢業。她以全校第一的成績考入重慶醫學院護士學校(現重慶醫科大學護理學院)。那年她16歲,天真未鑿,第一次來到重慶。她感性、簡單、純粹,與重慶的城市性格有些配。也在那一年,趙慶華知道了提燈女神南丁格爾,她沒想,36年後她獲得南丁格爾獎。
1982年,趙慶華畢業。她真是太優秀了,成績全校第一,甚至每課第一。她有足夠的資格選擇重慶醫科大學附屬第一醫院就業,當一名護士。這是很不容易的,因為這裡有全國非常著名的護理團隊。護理是重醫附一院的強項,一開始是,現在也是。趙慶華特別提到盧惠清教授,這位中國護理界的傳奇女性,1938年畢業於北京燕京大學及協和醫學院高級護士學校,曾任協和醫院婦產科護士長,1956年,任重醫附一院護理部主任,直至1971年退休。「盧教授提出的3H護理理論對我們影響很大,護士要具備Heart,一顆愛心;Head,一個靈活處理事情的頭腦;Hand,一雙靈巧的手。」
年輕的趙慶華很慶幸自己能進入這樣一個優秀團隊。她準備好了。她的第一站是消化科。這裡沒有驚濤拍岸,不見肆虐生命的病魔的影子,不是「生死戰場」的最前線。不歷經死亡陰影的襲擊,護士不會那麼容易感受到一種職業的崇高。
2
第二年,她哭了。
1983年,趙慶華被調到心血管內科。心血管,好像很普普通通呀,可它是生命的最前線,這裡變化如神,充滿「血雨腥風」,死亡常常不期而至,一分鐘前這個人好好的,一分鐘後可能失去生命。
死亡活生生在眼前,趙慶華哭了。護士長安慰她:在這裡,你哭得完嗎。慢慢地,只有躲在某個角落或內心深處哭泣。她們都是這樣。
一位小夥子腎衰竭,他的生命像盛開後的花一樣加速枯萎,「在我眼皮底下枯萎,直至死亡。」趙慶華受不了這個過程,剛過20歲的乖乖女拿什麼來承受?!淚水可以緩解悲痛,淚水也能洗濯出一個強大的心靈。趙慶華發誓:一定盡全力挽救每個生命,還家庭的完整。她觸感到一個護士最沉重的使命和責任。
這裡的形勢總那麼緊迫。你特別能體會到時間就是生命。那些危重病人,已經插上了很多根管子,各種各樣的儀器設備圍繞著他們,護士不僅要懂得如何使用這些儀器,還要根據儀器上的信息迅速判斷病人的狀況,而這些儀器不會向護士喊「這個人快不行了」的話,它們只反映出一堆數字、流動的線條。心臟的跳動和血液的流動讓人捉摸不透。死亡躲藏在症候之後,生命與之持續搏鬥,誰勝誰輸,難有定律。趙慶華在護理中發現必須掌握病人個體情況,即使他們的病一樣,服藥時間一樣,反應也會不同。她摸索出新規律,靠這些規律,她把正踏上黃泉路上的病人拉了回來。
在這裡,你必須堅強,必須愛心不褪色,必須本領過硬。就拿靜脈輸液來說吧,基礎得不能再基礎的技能了,普通人都可以摸到靜脈在何處,要是病人血管很不好找,或者已經受損,該怎麼辦?靜脈是救命通道,必須加倍保護。趙慶華可以一針見血。在護士學校,有女同學織著毛衣,趙慶華拿針扎自己練手法(結果她現在也不會織毛衣);戀愛了,她拉著男友的手,總是摸他的血管,「感受血管的彈性。」
在這裡,團隊特別重要。任何一臺大手術的成功,都是團隊中每個人協同作戰的結果。對抗死神,個人是渺小的。
趙慶華說:「救一個人是英雄,救一百人是護士。」 她說得太好了。個人算什麼呢,重要的是一個好的團隊。
3
那一年,她哭了。感動的淚水。
因為這樣一個團隊,一個新的趙慶華誕生了。她比過去更堅定更無畏無私,護理技術更高超,對病人的愛更溫暖。她成為團隊中一顆耀眼的新星。
她開始帶領團隊參加戰鬥——
2003年「非典」肆虐,她投身一線籌備隔離病房、制定接診流程、現場救護患者,你難以想像,她連續奮戰五晝夜不眠不休;
2008年汶川大地震,她組建愛心護理志願者團隊,多位失去親人的孩子從她那裡得到希望和信心,他們喊出了一聲「趙媽媽」,她感動得淚流滿面;
2013年蘆山地震,她參與以重醫附一院為主的國家(重慶)緊急醫學救援隊馳援災區,成為全國第一個到達災區的外省醫療救援隊。
人們稱她「守護天使」。她一直認為,應該是她們,準確的說法是「守護天使團」。
生活中的趙慶華
那些被她們護理過的人,或許會用一生來愛她們。如果不是因為嚴重的疾病,他們可能一輩子也不知道在重慶還有一群這麼最美的護士。她們正直、善良、真誠、熱心、堅強,是最美團隊。當她們走到病床前問起患者的病情時,她們的雙眼總是散發出愛的光芒。
趙慶華最大的願望是希望這個最美團隊更美。她的希望不斷變成現實。2008年,重醫附一院榮獲了「全國衛生系統護士崗位技能競賽」金獎,這是非常難得的榮譽,她感動得哭了;2010年,獲得當時重慶市唯一的衛生部首批「國家臨床重點專科護理」項目資助;2012年,衛生部醫院患者滿意度排名全國第16名,2013年護士滿意度排名全國第3名……
趙慶華和她的團隊的確飛得越來越高了。
4
那一年,她哭了。除了愛,沒別的原因。
作為重慶醫科大學附屬第一醫院護理部主任,趙慶華管理著2800名護士。她愛這個團隊,可以迅速喊出她們中至少1400人的名字。她的手機是護士熱線,她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都可以隨時給她打電話。
離盧惠清教授提出「3H」理論已過半個多世紀,其思想早沉澱為一種文化——重醫附一院的護理文化——重慶獨特而有魅力的醫學文化。這是一種守護生命健康的大愛文化。它具有強大的編織力量,把醫生護士悄然變為所需的一員。
2005年,重醫附一院推出「五心」護理——接待熱心、治療細心、護理精心、解釋耐心、徵求意見虛心,實行嚴格規範的護理流程。「五心」護理相當於對「3H」理論的再刻寫。2008年,重醫附一院啟動患者安全文化工程,著力打造患者安全文化型醫院」, 引領患者安全走向國際化……一系列的制度、文化建設,讓趙慶華身後的團隊更美。
血液從心臟流出,最後回到心臟。這是一個循環。生命的奧秘或在循環之中。生命的循環誕生愛的循環。循環,一環扣一環。「你愛患者,他們就會愛你。」趙慶華推動愛的循環一直循環下去。「始於患者需求、終於患者滿意、超越患者期望。源於護士同心、聚於護士同德、樂於護士同感。」
上遊新聞·重慶晚報慢新聞記者 劉濤 文 醫院供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