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網北京2月20日電(記者 陳建)與共和國同齡的閆志國,曾是一名空軍飛行員。1976年7月唐山大地震中,新婚妻子受傷高位截癱。其後41年裡,閆志國寸步不離悉心照料,硬是闖過了醫生預測的3個月生命期限。2017年10月,按照妻子的遺囑,他為當過空軍衛生隊護士的亡妻換上軍裝,再穿上自己親手為她買的外套、鞋襪,送愛美的妻子體面地走最後一程。
閆志國,男,1949年出生,北京市航空郵政公司退休幹部,2014年度北京榜樣。
閆志國晚年陪伴妻子張勝蘭在北京北海公園旅遊。首都文明辦
2月20日,中共中央宣傳部向全社會發布北京榜樣優秀群體的先進事跡,授予他們「時代楷模」稱號。閆志國是50名北京榜樣年榜榮譽獲得者中的一位。
北京榜樣最初是從評選平凡的榜樣開始的。五年來,北京全市舉薦的身邊榜樣已達26萬人,進入市級榜樣庫的先進人物近1萬人,獲得「北京榜樣」周榜、月榜和年榜榮譽者超過600人,50名「北京榜樣」年榜樣人物被中宣部授予「時代楷模」稱號。
北京榜樣優秀群體中,有科學家、企業家、教授、工匠,有農民、環衛工人、建築工人,普通百姓佔到「北京榜樣」群體的九成以上,是真正的「身邊好人」,也帶動起了更多的普通人爭做「身邊好人」。
新婚燕爾 遇災害 受重創
一般的情侶是先相識,再相知,而閆志國和妻子張勝蘭則是先相知,再相識。
1974年,年過25歲的北京空軍飛行員閆志國還沒有成家。有一天部隊領導遞給他一張照片,照片上正是23歲的張勝蘭。那時的她是一名福建軍區的護士。
看著照片上明眸皓齒嫣然微笑的張勝蘭,閆志國動心了。他開始給遠在福州的張勝蘭寫信。「其實,當時的通信,說白了就是工作匯報」,回憶到這裡,年近70的閆志國面露微笑。
1976年7月23日,在遵化機場的簡易教室裡,兩個身穿軍裝、前程一片大好的年輕人,在師長的主持下,結成夫妻。「我當時買了些水果、瓜子。送了勝蘭一個筆記本,一支筆,她也給我送了一個筆記本,一支筆,都希望能繼續學習。」
與共和國同齡的閆志國曾是一名空軍飛行員。2月20日,中共中央宣傳部向全社會發布北京榜樣優秀群體的先進事跡,授予他們「時代楷模」稱號。閆志國是50名北京榜樣年榜榮譽獲得者中的一位。首都文明辦
7月27日傍晚,新婚的兩人抵達唐山,住在張勝蘭的娘家。
臨睡前,閆志國看見魚蹦出了魚缸,就放了回去。深夜,一道極亮的地光照亮了整個房間,驚醒了閆志國。
他下意識地坐起,聽見房屋搖晃、磚石掉落的聲音,「就像搖篩子一樣,石頭、磚頭都掉下來,砸在我的頭上、背上。」一邊用力頂著背後的牆壁,一邊大聲呼叫妻子,這時側面的一堵牆「轟隆」一聲,砸在張勝蘭的身上。
看著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新婚妻子,閆志國心痛萬分,把門板拆下來讓張勝蘭躺著。
過了許久,只聽張勝蘭用微弱的聲音說:脖子,脖子好疼。
救人心切,閆志國與勝蘭的妹妹不顧餘震不斷,帶著高燒不退的妻子輾轉到遵化醫院、薊縣醫院。可所到之處放眼望去,滿目瘡痍,醫生和病人都在院子裡臨時搭的帳篷裡,哪裡還能診斷、治療呢?
31日,閆志國終於在震後第四天把張勝蘭安置到北京某空軍醫院。經過診斷,張勝蘭第5、6節頸椎粉碎性骨折,中樞神經嚴重損傷,醫生預測三個月也許就是生命的極限了。
這個診斷對閆志國猶如晴天霹靂,新婚燕爾的喜悅被撕碎,生活一下子從沸點被硬生生降到了冰點,眼前剛剛展開的一片美好變得觸不可及。
定下神來,閆志國懇請醫生,無論如何都要搶救。醫生對勝蘭實施顱骨打動牽引復位。在照顧妻子的日子裡,閆志國幫勝蘭擦臉翻身,餵水餵飯,處理排洩物,幫助妻子度過了醫生預測的三個月、六個月的生命極限。
「除了我她再沒任何指望」
在生活的巨大反轉中,日子很快過去,最難的是落入平靜之後日復一日的照料。
朋友勸他:「你已經做了很多了,可以考慮開始新生活了。」在河北永清,閆志國的家人陷入沉默之中。老母親淚流滿面,老父親不停抽著煙。閆志國與張勝蘭的婚姻,該何去何從?身為部隊的骨幹力量,飛行員的工作又該如何處理?
經過一番思想鬥爭,閆志國下定決心:「婚姻和工作,我都要!」
他決心陪伴臥病在床的妻子,絕不離棄;又向部隊領導承諾,會比之前飛得更好,請領導放心。
工作時,他把妻子託付給勝蘭的母親和妹妹,專心飛行,第一批獲得「特級飛行員」稱號,1978年被評為「雷鋒式幹部」,多次被評為優秀飛行員,榮獲一次「二等功」,數次「三等功」;只要休息,他就會抱著大包小包的吃穿用品趕回家中,寸步不離。
幾年中,閆志國悉心照料妻子的事情不脛而走,一些熱情的姑娘直接把自己的照片寄給閆志國,表示願意跟他一起照顧勝蘭。
在震後,這樣組合的特殊家庭並不少見。這些情況,張勝蘭更是心知肚明。一向堅強樂觀的她,流著眼淚對丈夫說:「志國,我這個樣子,不能再拖累你了,咱們分手吧。
回憶至此,閆志國說:「我不是沒有心動過。很多人覺得我不容易,可是我的妻子,她更不容易。我很清楚,她離開了我,這輩子就沒有任何指望了。我不能把我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更何況,這不是別人,而是自己的結髮妻子。既然結合在一起,就要牽手走下去。」他通過部隊對外宣布:「我閆志國這輩子,絕不會離開我的妻子,請大家不要再為我介紹對象了。」
洋娃娃與第一封左手寫的信
在長達41年的時間裡,閆志國沒有睡過一個囫圇覺,每隔2-3個小時,就給妻子翻身,從沒忘過。
張勝蘭失去了生育能力,又向閆志國提出分手,不能因為自己的原因使閆志國一生沒有自己的孩子。妻子的念想,閆志國豈能不知?一次出差回來,他像變魔術一樣為妻子變出一個金髮藍眼睛的洋娃娃,他一邊遞給妻子,一邊說:「你不是想要孩子嗎?這就是咱們的孩子,你看她,不哭又不鬧,還不用你餵她吃飯,多好啊!」
一席話逗得妻子笑了起來。他倆給這個洋娃娃起名為「盼盼」,並將11月25日這天定為盼盼的生日。每逢這天,兩人還會給盼盼過個生日。除了盼盼,閆志國帶給妻子的洋娃娃越來越多,他們開玩笑說,家裡已經成了「幼兒園」。
在閆志國的悉心照料下,張勝蘭一切從頭學起,還開始練習寫字。她用繩子把筆綁在左手上,右手扶著左手,像摁印章一樣寫字。
1978年2月,在外地工作的閆志國收到妻子寫來的一封信:「志國,這是我寫的第一封信,用左手寫的……我一切都好,你安心工作。」
讀完信,閆志國淚流滿面。他能想像出妻子為了寫這封信付出了多少辛苦。擦乾眼淚,閆志國拿出紙筆,給妻子回信。就像結婚前一樣,在閆志國工作時,兩人恢復了通信。常年累積下來,這些信件也有數百封了。
年輕時的張勝蘭不僅能歌善舞,而且愛好文學。80年代初,在當時《中國空軍》雜誌主編金為華的鼓勵下,張勝蘭以「藍星」為筆名,投入長篇小說《憂愁河》的創作,並連載於《中國空軍》雜誌。
對於妻子寫作,閆志國非常支持。他說:「你不是喜歡孩子嗎?你費這麼多心血,這部小說也是咱們的孩子。」1987年,這部16.5萬字的小說《憂愁河》出版了,在書裡張勝蘭寫到:「世上有多少條憂愁河,就有多少支歡樂的歌。」
憂愁河裡的恩愛之花
張勝蘭曾說,閆志國是自己的「無價之寶」,「我的精氣神,都是志國給我的。」
每逢陽光明媚,閆志國會和家人一起推著張勝蘭去公園曬太陽。小說出版後,閆志國帶著張勝蘭去青島,做《憂愁河》的籤送會。
在京郊,閆志國與家人抬著妻子上過長城、爬過香山、下過清東陵的地下宮殿。後來,甚至帶著妻子去上海等地旅遊,所到之處,都留下了他們恩愛的合影。
在閆志國家數十本厚厚的相冊裡,能看到他們41年的日常。有去各地旅遊時在景區的照片,有過生日時在蛋糕前的照片,有閆治國給妻子餵飯的照片,還有與友人在家聚餐時的照片,每一張裡的閆志國都平靜真誠地看著鏡頭,張勝蘭面色紅潤、笑語嫣然。
退休後的閆志國,有更多時間陪伴妻子。每天早晨幫妻子洗漱,從梳頭、洗臉到刷牙,每一項都認認真真絕不敷衍,尤其是刷牙,為了保護妻子的牙齒,他總是用牙刷認真刷到每一顆牙。說到這些,張勝蘭的妹妹泣不成聲:「我姐夫為我姐做到了我們家人都不能做到的事情,有的人做幾天也許可以,可我姐夫每一天都在做這些。」
送妻子體面地走最後一程
2016年5月,張勝蘭病情惡化。多年高位截癱,她身上有二十多種併發症,每一種病惡化,都可能帶走她的生命。
治療後期的張勝蘭,飲食飲水被嚴格控制。由於身體機能弱化不能自行調節體溫,她常常感到燥熱難耐。閆志國就在冰箱裡凍了很多小冰塊,每天晚上離開病房時給妻子含一塊。
「其實醫生不讓吃,但勝蘭熱得實在受罪,她總求著我給她一塊冰。我把冰塊放在她嘴裡,她高興的樣子,就像孩子一樣。」說到這裡,閆志國低下頭擦著眼淚,許久不能平靜。
過了一會兒,他哽咽著說:「早知道她要離開,就應該多讓她吃幾口,也不至於受那麼多罪。」
住院一年半以後,張勝蘭於2017年10月離開了陪伴自己41年的丈夫閆志國。
病房裡,閆志國最後一次為妻子洗臉、清潔口腔,就像41年裡他每天做的那樣。
按照妻子的遺囑,他為張勝蘭換上軍裝,再穿上自己親手為她買的外套、鞋襪,送愛美的妻子體面地走最後一程。
41年,將近15000個日日夜夜。閆志國和張勝蘭的故事,如同那首百聽不厭的《最浪漫的事》:「……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直到我們老得哪兒也去不了,你還依然把我當成手心裡的寶……」(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