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郭佔軍 丨圖:網 絡
冬日的一個早晨,天灰濛濛的,我來到房頂,想弄些玉米芯取暖,忽然發現一隻麻雀在殘存有玉米的玉米芯堆上紋絲不動。我慢慢向它走去,它沒有一點動靜。是小傢伙兒專心啄玉米,沒看見我,還是看見了,對我不理不睬?想著想著,我突然發現它已經凍僵了。
我默默注視著它。它是老死的?累死的?還是被毒物所傷?它從哪裡來?它要到哪裡去?
一隻小小的麻雀在寒冷的冬日裡孤寂地死去,一個小生命就這樣結束了。看著它,同情之心油然而生。
在我年少時,有一件事,使我對麻雀深惡痛絕。1988年,我家種了穀子,穀子將成熟時,為驅趕麻雀,我在谷地裡扎了一個戴草帽並繫著紅布條的草人,可是不久,麻雀們居然在草人身上「縱橫馳騁」。於是,我在草人身上裝上了一個鈴鐺。可是,麻雀們還是吃得飽飽的。
一個周日,我擔起了轟麻雀的任務。谷地南北狹長,當我站在地南頭時,它們在北頭吃。麻雀們和我打起了「遊擊」。我在谷地裡南北穿梭,衝鋒陷陣,一天下來,我疲憊不堪……等到收穫時,我只有傷心和憤怒。
雖然我痛恨麻雀,但是我那時也只是嚇唬它們,沒傷它們一根毫毛。後來,當我從史料中看到「四害」的一幕幕悲劇時,便驚呆了:20世紀50年代後半期,中國的麻雀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劫難,其命運之多災多難,曠世罕見。1955年,麻雀被定性為與老鼠、蒼蠅、蚊子同儕的四害……於是,一場全民打麻雀的運動轟轟烈烈地興起了……
據不完全統計,從1958年3月到11月上旬,8個月的時間內全國捕殺麻雀達到19億隻。不過,人類侵犯了自然後,自然也開始報復人類。1959年春,各地蟲災開始泛濫,樹木受損,莊稼遭殃……科學家們據理力爭,直到1960年,麻雀才得以「平反」。
當時,就連小小的麻雀都惶惶不可終日,能國泰民安嗎?幾十億隻並不是一無是處的麻雀被捕殺,到底是誰的錯?早在新文化運動時,仁人志土就槓起了「科學」的大旗,怎麼幾十年過去了,科學的聲音還那麼微弱?那段還不到半個世紀,離我們並不遙遠的歷史,我們年輕人聽起來怎麼會恍若隔世?
從魯迅先生的《故鄉》裡我了解到一種捕殺麻雀的方法:在白雪皚皚的冬日,掃塊空地,用一根帶有線繩的木棍兒支起篩子,下面撒些秕谷,讓忍飢挨餓的麻雀自投羅網。這種捕麻雀的方法還在延續。投入羅網的麻雀終於明白了:這食兒可是好吃難消化!若是有來生,再也不能飢不擇食了。
這種捕殺麻雀的方法很簡單,卻折射出了捕獵者人性險惡的一面:趁火打劫。更透露出了一種流傳已久的「哲學」:「欲取之,必先予之。」撒一把秕谷給你的目的是為了結束你的自由和生命。我們什麼時候才會在粉妝玉砌的世界裡掃出一塊空地,撒一把穀子,讓正在為人類作貢獻的麻雀們用以果腹,抑或在雪花漫天飛舞時,掃出一塊空地,有一根不繫繩的木棍兒支起一個篩子,下面撒一把糧食,讓它們避著雪花,用友善的眼光看著人群,悠閒地啄著食兒?
畢竟,麻雀們最悲慘的命運已成了歷史。不久前,麻雀的地位得到了史無前例的提高,被列為國家二級保護動物。在我印象裡,能夠稱得上國家保護動物的必是很稀有的物種,如大熊貓、白鰭豚、丹頂鶴、象、獅、虎、豹之類的,現在的麻雀能享受這種「待遇」,是一種好事兒嗎?
我國已建立了大量的自然保護區。據悉,到2050年,自然保護區的面積將達到國土面積的18%。自然保護區裡的麻雀過得還好吧!但我總想問一句:「現在,82%以上的國土上的生靈們,你們過得好嗎?」
大自然是公平的,它賦予了每一種物種存在的合理的理由,難道以萬物之靈自居的人類就有權隨隨便便對其他物種「生殺予奪」違背大自然的意願嗎?
人們的思維在「非此即彼」和「非彼即此」之間跳躍,那麼長此以往,不但麻雀們,將有更多的動物遭遇悲慘的命運,將繼續無聲無息走向死亡。
一個大人物的死是一個生命的結束,一個小人物的死是一個生命的結束,一隻麻雀的死也是一個生命的結束。
我掂著那隻僵硬的麻雀,向冬日裡的曠野走去。埋葬這隻麻雀時,我看到遠處的殘雪還沒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