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都市報訊 蘇煒 著
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
梁實秋和老舍說相聲
「我給你講一個在重慶演戲,跟梁實秋和老舍有關的故事吧。」老人家喝了一口茶——她家裡總是備有上好的當年新綠茶,據說是大陸親友們每年都惦記著給她隔洋捎來的新茶。「當時教育部新成立了個禮樂館,在北碚。要唱戲,勞軍演出,重慶的人都要下來幫忙。那次演出是教育部組織的,梁實秋、老舍當時在編譯館做事,答應兩人要出一個相聲;中央研究院物理所所長是丁西林,也懂音樂,他們負責搭臺、裝燈;我呢,就負責給唱戲的找配角。那場演出很盛大,來北碚的人很多,住不下的人都擠在禮樂館裡。那晚我演《刺虎》,正在後臺化妝,梁實秋和老舍在邊上練相聲,一邊練一邊大笑,我就要他們先講給我聽聽。老舍寫相聲很在行的,又是老北京,所以他是主角——逗哏的,梁實秋是捧哏的。排練時,有一個老舍舉著扇子要打的動作,梁實秋說:你到時別真打,比比樣子就好。結果到了臺上表演,說到興頭上,老舍的扇子一揮,真的就打過來了,梁實秋沒有防備,這一打就把他眼鏡打飛了!梁實秋手疾眼快,一手就把眼鏡接住了。下面掌聲大作,以為是他們倆故意設計好的,就大叫:安可!安可!(再來一次)他們倆相對哈哈大笑,相聲講不下去啦……」
張先生輕聲笑著,屋裡的空氣在歡快的回憶中跳躍著:「那一年到臺灣,梁實秋跟我回憶起這一段跟老舍說相聲的趣事,當時還錄了音。前些年老舍的兒子舒乙到訪耶魯,我把這個錄音和老舍與我的合照都讓他帶走了。這回(2007年春)我在北京開書畫展覽,舒乙在開幕式上講了這個故事。可是他沒講對,我當場糾正他:當時梁實秋的眼鏡沒有被打掉,是打飛出去又一手接住啦!呵呵……」
老人對細節的清晰記憶,從來都讓我們這些晚輩嘆為觀止。
我問:「什麼是禮樂館?」「禮樂館的成立也有一段來由:重慶在孫中山先生的忌日紀念活動中奏哀樂。老蔣說不對,人死超過三年,就不該奏哀樂了。一個國家,禮樂都不通,該要制禮作樂了!教育部於是下了命令,要遵辦此事。後來就成立了禮樂館。連鄉下人結婚的婚禮,也要制訂證婚的禮樂儀式。鄉下人禮拜天可以到禮樂館來,按新式禮儀結婚,由公證人公證,楊蔭瀏還給彈個鋼琴伴奏什麼的,儀式很簡單,但隆重。」
我問:「能給我說說禮樂館的故事麼?」
「國立禮樂館直屬教育部,館長是汪東(汪旭初),禮、樂分開兩組,盧冀野管禮組,楊蔭瀏管樂組,我是屬於樂組的,負責做中國古樂,做外交儀式音樂,弘揚崑曲等國樂。」
我想像著那個戰爭年月,這位正在韶年、俏皮聰慧的張家四小姐,在教育部禮樂館一群「國粹」長者中間穿梭來去,恰如烽火舊宅、戰場廢墟間綻放的春蘭秋菊,其受到眾星捧月般的疼愛、嬌寵,也是不難想見的。
難怪每提到重慶歲月,老人眉額間,總會掠過一片霞彩呢。
明日請看:和張愛玲不是一族的親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