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春江靜靜地流淌,在那個周日,它把一個片斷放大給我們看。出杭州,向西南,過富陽,入桐廬,車行兩小時,富春江邊隱逸著的嚴子陵釣臺,在萬木蔥蘢中,就展示在我們面前。
富春江是美麗的,但一直低調寧靜。它只是錢塘江中段的一個別稱,下遊有激情澎湃的錢塘潮,上遊有錢塘江正源新安江,以及新安江水電站造成的千島湖;毛澤東曾說「莫道昆明池水淺,觀魚勝過富春江」。因為黃公望的傳世名作《富春山居圖》,因為《富春山居圖》一分為二的傳奇故事,因為溫家寶總理希望藏於臺灣和藏於浙江的大小兩段能夠合璧……富春江一時熱鬧了不少。
嚴子陵釣臺的人文景觀裡,有一今人的線描石刻,是將《富春山居圖》一個局部放大。我不是李敖,所以迄今無緣見到《富春山居圖》的真跡,但我買了天津人民美術出版社出版的長卷,在辦公室走廊上從這頭鋪到那頭。富春江漫長逾百裡,嚴子陵釣臺是其中一個很小的點。深入到釣臺內部,我們在找尋「釣臺」究竟在哪裡,導遊小姐讓我們仰起頭,說那高高的山巔上突出的石臺就是釣臺,我們不禁笑了。山高水長,那是要幾百米長線才能夠得著富春江,原來釣臺的實景是虛擬的。
「雲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這是範仲淹讚賞嚴子陵的名句,山水融合,天人合一,把先生的品格與一生,用十六個字就概括了。嚴光嚴子陵,會稽餘姚人,東漢初年隱士。少時曾與劉秀同遊學,劉秀即位後,嚴子陵不願出來做官,就更名隱居,耕於富春山,「披羊裘,釣澤中」。由此,嚴子陵釣臺成了東漢古蹟之一。
包括範仲淹,歷代不少文化名人來過釣臺,有李白、孟浩然、蘇軾、陸遊、李清照、朱熹、康有為、鬱達夫、張大千、巴金等,他們留下了諸多詩文佳作。陸遊道:「一竿風月,一蓑煙雨,家在釣臺西住。賣魚生怕近城門,況肯到紅塵深處……」不少已刻於碑園。碑園、石坊、東臺、西臺,我和我的同事們一一遊過,最後尊崇地進入了嚴先生祠。
在門口就有人熱情招呼。分送給我們每人三支香:「點香免費的免費的。」敬上一炷香,為心中的嚴先生,我想。裡頭的人,不知是佛是道,分頭將來者拉到臺前,一番急切猛語過後,就讓大家掏錢。每個人都立馬被誑語所誆住,只有歲數最大的大姐說「我沒錢的我沒錢的」逃了出來。人家老大把住我,要給我「開光」,高節奏快頻率與我大說「你要當心身邊有小人某月要注意安全」云云——咳,普通百姓,平安是福,哪個月不要當心安全啊。我給了他幾百元,他說再給點,我說夠了,於是逃了出來。
遊人不論多少,進來一個就成一個「收入源」,方法就是讓你「明天免災今天破財」。他們天天蹲守,倒也「山高水長」,可這完全與「先生之風」背道而馳的呀。唉,也怪可憐的。難怪中國在出了個斂財道長李一之後,國家宗教事務局局長王作安說:宗教教職人員隊伍中也出現了一些值得注意的問題,比如信仰淡薄、戒律鬆弛、不重修行、貪圖享樂、借教斂財、爭名逐利、自我吹噓、弄虛作假等現象,在各個宗教中都不同程度地存在……
物是人非。景致的變化不大,變得最多的是人。今天的嚴先生祠,已經不是嚴先生的了,這就是千年的變化,不,應該是近些年的變化。導遊小姐從頭到尾也沒有提及一次範仲淹贊嚴光的名句:「雲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徐迅雷)
來源: 北京日報
責任編輯:王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