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的深圳,是機遇與挑戰並存的深圳。這一年的藝術圈,有新機構的誕生,有重磅展覽的降臨,有老藝術家的回顧,亦有年輕藝術家的鋒芒。有人讚嘆深圳的高效「在這裡,好像極短的時間內就可以促成一個質量極高的展覽。」也有人指出它面臨的困境「在國內很多美術館沒有做當代藝術,沒有自主策劃品牌展覽的時候,深圳的一些藝術活動受到了全國的關注,有一定影響力;但近年來,國內很多城市興建美術館或分館,資本的支持,使得很多美術館策劃了很多頗具影響力的展覽,在這樣的背景下,反而覺得深圳的活動似乎沒那麼有影響力,再加之,深圳自身專業人才的隊伍流失和缺乏培養,似乎深圳一直都在擔任,經費支持下的『外來和尚念經』的平臺作用。」
是提供平臺還是頑強自生?深圳亦面臨著一道難題,深圳市美協主席、關山月美術館館長陳湘波認為,「在這裡做事,不是靠某個人、某個機構或者某個公司,而是一個很完整的生態鏈、產業鏈在支持。所以,每個人一定要找到在整個生態鏈的位置,充分的利用好生態鏈。」
「影像時空——深圳美術館館藏深圳題材攝影作品展」中展出的張燕方 賴雅君攝影作品《深南大道紅嶺路段》2017年
青年藝術家生態:將他鄉變故鄉 有機遇有挑戰
「深圳的藝術活動還是比較多的,但是出於城市移民城市的特點,以及當下城市發展的階段,文化藝術還在不斷的摸索和發展之中,與其他比較熱鬧的藝術區相比,比較缺乏領域內的專業人才,整個生態並不穩固。」深圳美術館策展人遊江說。
OCAT深圳館副館長方立華認為,深圳是一座年輕的城市,但也是一座很「貴」的城市,外來的青年藝術家要在深圳紮根,需要面對很多現實的問題和掙扎。不過深圳也是一座非常包容和開放的城市,所以青年藝術家的創作環境還是相對比較自由,同時深圳也在逐漸建構多面向的藝術生態,也給予了藝術家更多的支持和可能性。總的來說既有挑戰也有機遇。
OCAT深圳館青年計劃——王長存、朱昶全和程新皓展出現場
謝文蒂是深圳觀瀾湖藝工場第二位駐留藝術家,生於1989年的她獲得英國皇家藝術學院陶瓷與玻璃系碩士,是一個善於將藝術融匯於實際運用的「新生代」藝術家。她喜愛玻璃材料矛盾的個性,並將材料的這種特性遊刃有餘地投射在自己的每一件創作中,曾入選2013年美國康寧玻璃博物館編「New Glass Review 34」全球新晉年度一百位玻璃作品。作品在中國、英國、捷克、德國、美國等地展出。新近為深圳地鐵機場站創作大幅玻璃鑲嵌公共藝術作品。
謝文蒂個展「漏氣」現場
「啾小組」由三位在深圳出生長大的年輕人方迪、嵇昊、金浩釩組成。三人是中學同學,美院畢業後各奔前程,但又在2015年回歸深圳聚首——因而誕生「啾Jiū Society」。深圳年輕藝術家除了年輕外,深圳這個詞也不能忽略,除了生活工作在深圳外,作品能否與深圳發生更多的關係也同樣十分重要,啾小組很多的作品都喚醒了深二代這個群體的時代回憶,與深圳這座移民城市一同成長的三位藝術家,以無釐頭式的幽默,用年輕的視角重新審視深圳,近幾年作品也在深港城市/建築雙城雙年展、上海雙年展和香港巴塞爾等地展出,十分值得關注的新一代藝術家。
啾小組在深圳33空間舉辦的首次個展《深圳大飯店》現場
姚明峰,2013畢業於天津美術學院雕塑系。曾參加北京、天津、費城等多個群展。他一直關注在當今消費主義語境下如何定義個人身份的問題。作品多使用現成品作為創作材料。並站在客觀敘述者的角度去探討物品和當代社會的關係,並試圖以日常用品作為媒介去探討身份,整合作品敘事和秩序之間的關係。
在2019年即將結束的12月底,蜂巢(深圳)當代藝術中心舉辦了群展「二線插花——深圳當代藝術二〇一九」,此展將在深圳表現極為突出的幾位年輕藝術家推到了前臺。譚荔潔的作品用攝影或者視頻的方式,有對大環境的敏感,但是同時更多的是出於自身情感的外化表達,更多地是對於自己內心隱秘世界的追尋以及相應的對於外界的觀照。
「二線插花——深圳當代藝術二〇一九」群展現場的林山作品
「80後」美女藝術家林山,作為土生土長的深圳人,完整地見證了一座城市的變遷、成長與繁華。在2019年裡,林山在穀倉當代藝術中心舉辦的個展《夜航》也引起了不小的轟動。KennaXu畫廊主徐文覺得,在當下快節奏的時代與環境中,林山堅持架上繪畫是一件很難得的事,尤其是在各種新媒體、新媒介材料的巨大誘惑下,架上繪畫作為源語言已經被眾多的藝術前輩充分的研究與探索。林山以專業的態度,良好的繪畫手感,持之以恆不斷的探索磨鍊自己的繪畫語言,雖然看起來很笨很慢甚至是不成熟,但偏偏這也是這時代年輕藝術家身上很需要的品質。
「二線插花——深圳當代藝術二〇一九」群展現場的錢泓霖作品
徐振邦和錢泓霖組建了一個小組,名為「羅玄九」,倆人經常共同製作作品,也共同參加展覽,很多時候既是藝術家組合,也是公司合伙人。他們既敏感於藝術形式和表達,也對藝術之外的世界充滿熱情和渴望。他們都是非常典型的新一代深圳人。
「二線插花——深圳當代藝術二〇一九」群展現場的徐振邦作品
策展人郭贇認為,新一代深圳藝術家從媒介、語言、形式上等方方面面均與上一代藝術家有很大的差別,一方面是當代藝術的發展,另一方面是深圳的變化——深圳始終站在潮流的浪尖。如果說第一代深圳藝術家是從故鄉出發,表達更加傾向於形而上表達的話,那麼新一代深圳藝術家則完全以擁抱的姿態迎接了新世界的所有一切,早已把他鄉轉化為了故鄉。
2019年,由青年美術家協會主辦的「雙城記——北京·深圳青年美術家作品聯展」亦在深舉辦,青年美協主席陳俊宇說,出乎意料地是此展吸引了兩市及兩市之外相當多優秀的青年藝術家關注和參與其中。「這次參展的藝術家作品所呈現的朝氣、希望之光,無疑跟這個城市的氣質是高度契合的,也讓青年美協精神為之一振。無論從青年藝術家的參與人數,作品質量,影響的廣泛等等,讓此展真正具備青年大展的內涵。這讓我們重新思考具有深圳本土特色的青年美術平臺的意義是什麼?青年藝術家處於成長階段,一致的述求是什麼?無非是包容的視野、公正的平臺,參與的希望。」
雙城記——北京·深圳青年美術家作品聯展在羅湖美術館舉辦現場
畢業於西安美術學院的趙睿機緣巧合留在了深圳,她曾經走訪過不少藝術家、藝術機構、展館,「在當時全國還沒有實行博物館、美術館免費制的情況下,深圳許多官方的展館免費對市民開放,對當時的我來說確實非常震驚,由此我覺得深圳是非常重視文化、藝術的,並不是過去內地人解讀的這裡是文化沙漠、只有經濟不重視精神。」
後來,深圳各個區的文化產業基地如雨後春筍般建立起來,對藝術家有許多扶持、優惠的政策吸引他們能夠留下來,這讓趙睿覺得深圳是一個有人情味兒的城市,「雖然經濟超前、消費全國領先,但是許許多多對藝術人才的利好政策,還是吸引來眾多內地的知名的藝術家,甚至不乏一些功成名就的老藝術家。有些區提供藝術家的工作室、有些提供藝術家的住房、經營場地等,多元化的孵化,讓從事專業創作或以市場為主的各類藝術人才都得以發揮和施展,整個環境令人熱血沸騰。」
近幾年,深圳本土湧現出非常多的藝術機構,營利非營利的都有,趙睿覺得,這對青年藝術家來說有著非常重要且不可或缺的意義,「許多藝術家沉浸在自己的創作中,沒有精力甚至說不太會做自我的推廣,恰恰因為有了這些藝術機構、形形色色的藝術推廣方案、藝術活動,讓我們很多不善於社交不善於推廣自己的藝術家有了一個展示的窗口和平臺。尤其是許多協會的成立,讓我們這些搞藝術的『個體勞動者』有了組織、有了交往、交流的渠道,同時,畫廊、藝術機構定期不定期的藝術活動,請進來走出去,既有外地、外國的優秀藝術展覽,同時也組織了許多深圳本土藝術家的外出活動,讓我們開闊了眼界,尤其是我們年輕藝術創作者看到了更多的可能性。」
「全國未來會大量資本湧入深圳投資文化藝術,這對藝術家有利有弊,藝術離開不了經濟運作,以經濟利益為目的還是以學術創作為目標?要生存還是要學術?是否能互輔相成?在這種經濟背景下,這就需要深圳青年藝術家們要有理性的思考。」羅湖美術館副館長、批評家馮小瑞說。
以上藝術界人士推薦2020年值得關注深圳年輕藝術家名單:林山、啾小組(方迪、嵇昊、金浩釩)、譚荔潔、徐振邦、錢泓霖、謝文蒂、劉明鑑、於童、宴紫令、姚明峰
新機構成立:不同定位完善深圳藝術布局
2019年,深圳藝術圈出現了朝氣蓬勃的新面孔。剛剛成立的坪山美術館開館即是大手筆,「未知城市:中國當代建築裝置影像展(坪山)」首次聚集了中國當代絕大多數最優秀的建築師,以及眾多著名的規劃師、設計師、藝術家和城市研究者,71組參展人呈現了高水平的裝置與影像藝術作品;而在2019年底呈現的「共時」大展,更是當代藝術組合的一記重拳,羅曼·西格納;邱志傑、呂勝中等八位著名國內外當代藝術家作品悉數亮相。
坪山美術館「共時」大展開幕現場
木星美術館的開館亦是2019年深圳藝術圈的一件大事,這間總面積約11000平米的非盈利性民營美術館將深圳特區的地理、政策優勢發揮到了極致。該館位於粵港澳大灣區中心城市深港科技創新合作區)城聯物流倉儲大樓,東接福田皇崗雙口岸、南鄰香港、西抵紅樹林保護區、北靠福田中心區。保稅區的保稅政策將為木星美術館策劃和落地國際展覽項目提供絕佳的地理和政策資源優勢。木星美術館開館展「歷史的凝視——再訪當代中國藝術」邀請了中央美院美術館副館長王春辰策劃,展出了60位當代中國藝術家的104件代表性作品。方力鈞、劉小東、隋建國、徐冰、張培力、張曉剛等作品均在展出之列,幾乎囊括了整個中國當代藝術發展史上的重要人物。
2019年,木星美術館開幕
如果說,前兩個新成立的兩個美術館都是「大開大合」風格,那麼同樣在2019年成立的KennaXu畫廊則將「小而精」發揮到了極致。該畫廊位於曲徑通幽的深圳益田村,畫廊主徐文是名副其實的「深二代」,留學歸來並有就職於美術館多年的經驗。基於對深圳這座城市的了解與感情,徐文請來了曾就職於扎哈工作室的「80後」年輕設計師,將空間翻新改造,換上大量超白玻璃,極簡、通透、純白,「我想把畫廊做得更長久更穩定,也不想為了壓力犧牲掉我想堅持的學術性和國際視野,所以我最終選擇在這裡,這裡就像一個永遠屬於自己的『大本營』。」
徐文覺得,深圳應該擁有更多的畫廊,尤其是更多好的、能夠代表國際性、專業的畫廊。「對我而言,目前畫廊之間連競爭關係都還未形成,因為未來深圳市場需求和畫廊體量還差得太遠,起碼先有二三十家再說吧。」
kennaxu畫廊外景
除了民營美術館、畫廊的有心經營,近年來,越來越受到關注的公共藝術、社區藝術也逐漸在深圳落地開花,不少藝術機構甚至在這塊潛心耕耘,醞釀出了不一樣的結果。2019年12月的最後一天,關山月美術館品牌展覽「在路上」,以「共生」為主題整理呈現近20年來具有代表性的43個中國社區介入式藝術案例。
關山月美術館品牌展覽「在路上」現場
據策展人張新英介紹,在深圳,社區藝術極為發達。深圳的鰲湖藝術村、握手302、地鐵美術館、33空間等,都是長期關注和介入社區藝術的空間。「鰲湖藝術村在社區藝術這塊介入得非常深,不單只是藝術家在社區進行創作並和這個社區之間發生一種表層的關係,而是以藝術家身份介入這個社區本身的建設;握手302長期關注深圳的城中村問題、舊村改造問題;33空間長期關注深圳從舊工業到新工業發展的工業歷程。所以,這些社區藝術項目對於整個社會城市、文化發展來說其實具有著比一般的藝術更為直接、更為生動的意義。」
OCAT深圳館副館長方立華也認為,握手302作為一個基於深圳城中村白石洲生長出來的實驗性公共藝術項目和獨立空間,一直在持續性地開展跟深圳關聯緊密的藝術創作、研究、學術交流和社區再發現等活動;33空間作為一個獨立空間,一直持續關注和支持本土的藝術家進行實驗性創作,也支持不同文化和地理背景的藝術家在深圳進行駐地創作。這些小小的但卻是持續進行的行動,正在使深圳這座城市變得更加有厚度和質感。
從培養藝術消費開始 吸引更多人才和機構
方立華覺得,現在深圳的藝術生態有點像一個洋蔥頭,表面看上去比較平淡,但剝開卻是一層又一層,看久了還會感覺到有點小小的「刺激」。「與北京、上海不同的是,深圳並沒有大量引進國際『大牌藝術家的展覽模式以打造吸引眼球的打卡聖地,而是因地制宜地從不同的角度出發,形成不同的項目,引出不同問題的探討,其中比較明顯的傾向是更多地關注和討論與深圳這座城市有關聯的在地問題,通過機構和個體的一些小型而具有反思性的在地行動,來推動深圳藝術生態的變化。」
「1342°C——劉建華作品」展覽現場
「在地性」,是不少藝術圈共同強調的問題,「深圳做當代藝術特別早,數量也多,但大多是在圈內,雖然美術館的品質和展覽口碑極佳,但在深圳的市民中沒有形成大範圍的影響力,也未曾奠定當代藝術收藏的紮實基礎。究其原因,我覺得是當代藝術沒有跟深圳這座城市發生密切關係,藝術市場和畫廊這一環有較大缺失。」KennaXu畫廊主徐文談到。
徐文認為,深圳是中國經濟發展一個極其重要的地方,雖然香港是現在亞洲的藝術中心、市場中心,但香港有很多做不到的地方,深圳和香港完全可以形成很好的互補。「我覺得深圳可以從做香港藝術市場的補充開始,一開始就不是對立的。未來很可能香港+深圳,會成為跟紐約、倫敦一樣重要的藝術品交易中心。」
「我們不得不承認,香港、深圳都不是盛產藝術家的地方,那我覺得我們可以將思路反過來,從培養藝術消費開始。當這裡有更多人進行更大金額的藝術消費、收藏,一定會吸引更多藝術機構過來,這樣也會帶動藝術家聚集這裡。」徐文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