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厚堂
無關詩教,生命裡自小就有一段「多識於草木鳥獸之名」的情結,素愛博物,素愛青翠。這,自然與青少年時候的農村生活息息不可分。於是,平時也就多愛翻翻《考槃餘事》《長物志》《廣東新語》《廣州周邊常見植物識別圖譜400例》之類的書,就像陶先生愛讀《山海經》一樣,作為閒暇時候的消遣。
農村,遍處花木瓜果草卉,其數凡多,不可盡識。加以植物學名與土稱的差異,也給帶來了不少識別上的困難,甚至錯誤。一些植物的土稱也過於鄉土,以至於村村有別,鄉鄉不同,竟至不可通用,有時往往所指卻是同一物。所以,很多的時候,認得某物,卻叫不知其名;識得某名,又未知所指何物,兀自生僻了,即便那是一種熟知熟見之物。
對於抹草,我就曾有這種認識上的差池。向來以為,抹草就是「紫蘇」。顧名思義,紫蘇自是紫色的,而抹草卻是綠色枝葉的。除顏色外,鮮有差異。於是,我又想當然以為抹草就是一種綠色的紫蘇,是紫蘇一個變異品種。後來,查閱資料方知,抹草別名廣防風,也叫假紫蘇、白紫蘇。這樣,我總算釐清了它們的區別。不過在我的家鄉粵東,抹草才是通行的、唯一的叫法。
在家鄉,抹草是極常見的,鄉下的村前屋後、路邊牆角等都可見其身影,殘垣斷壁之處、人畜罕至之地長得尤盛,枝幹粗壯,葉片寬大油綠,蔥蔥鬱鬱。大凡生物,寂寞獨立者,天機才得完全。每見草木競秀、蓬勃生發之態,此情此景,我無不欣喜。
抹草,是方莖的,葉對生,粗鋸齒緣,秋時莖梢生粉紅或淡紫紅色花穗。有異香,醒腦怡神,可入藥品,我直覺認為它也應該可以入於香品的,就如艾草。可是,我隨手翻檢了一番陳敬《新纂香譜》,卻未見收錄。識見所限,還是作罷,留待那些好事的制香方家去考證了吧。
紫蘇可作為香料入於餐廚,據說河源客家人常用於入菜,除魚肉腥臊;臺灣人用來脆漬青梅,保鮮食物。在粵東,同為芳香之物的抹草,並不利人口腹,而多用於禳祭鬼神、祛煞致祥的民間宗教儀式。芳香是正氣,可以御穢闢邪。所以,在鄉人眼裡,抹草不是凡草,而是一種擁有神秘力量的聖草:端午時,與茅草等一同煮湯用來沐浴,可以驅蚊蟲蛇蠍,益肌膚;置於窗欞門楣,納於婚嫁聘禮,可以祛煞驅邪;點綴牲儀供品,裝飾神龕香爐,可以通神饗鬼,等等。家鄉至今流傳著這樣一個風俗:重陽之日,鄉人便會採摘紫蘇花穗,晾曬風乾,密封保存,以備全年的禳祭之用。我想,這大概也是有道理的,九九重陽,陽剛最極,此時收割的抹草自然秉有天地剛正之氣,就自有妙用了 。我不免聯想起來,鄉人的抹草崇拜或有楚越時代的某種遺風,有著某種屈子佩香草、浴蘭湯的浪漫精神,有著某種楚地尚鬼神、重祭祀的神秘色彩。千年後,莫非這人香風獨獨吹到這千裡之外的海濱之鄉麼?
不奉口腹,直入人心,這是一種形而上的大用了!所以,鄉人也素來愛護此草,多有種植培育,也就遑論如雜草一般無故摧殺了,而任由生長,有時無意間就學取一段周子「窗前草不除」的理學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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